锦云师太将李碧云叫到跟前嘱咐道:“云儿,我与你齐师叔尚有事情待办,你不方便跟着,且你遭遇连番变故,我意让你在此处修养,待我与你齐师叔归来,咱们一起去龙虎山,之后为师再与你北上开封,你可愿意?”
“师父会在九月之前刚回来的吧。”李碧云心知师父既然如此说了,那必定是不方便让自己同行,便想问一问归期。
“那是自然,”锦云师太道,“罗天大醮可是难得的机缘造化,为师一定会回来的,届时带你一同登山。”
李碧云对那所谓的罗天大醮其实并不很放在心上,但她连日来也确实身心疲倦,此处山水清幽,倒真是个好住处,当即点头。
锦云师太便拜托左道源:“员外,我这徒儿就在此叨扰数月,待我归来,咱们同去龙虎山寻机缘得造化。”
左道源拍拍胸口:“师太放心,令高徒仙女一样的人物,住在寒舍,老夫必不会怠慢,我这小儿与令徒年岁相仿,想必也聊得来,还能开解开解她,不至于太冷清。”
“林小哥有何打算?”左道源又问林方墨。
先前初到古泉庄,李碧云提议让他随自己跟师父一起去罗天大醮长见识,林方墨本是应允了的,可是此刻听左道源如此询问,对方似乎并不希望自己留在此处,他忽然想,自己到底跟李碧云不同,李碧云虽然遭遇惨淡,家破人亡,但好歹有个活生生的师父可以依靠,而他呢,在旁人眼里就是一个乡下来的穷酸,毫无裨益,也就怪不得走到哪都不受人待见。这时候他无想念石井村的亲朋好友,说起来,很久没见姚芝了,他还答应瘟龙道人去送金符呢,不如趁早去一趟青城山,想到这里,他开口回道:“我打算回家,就不在此多叨扰了。”
左道源语带惋惜:“怎的不多住些日子,左某尽一尽地主之谊啊。”
“实在是这一趟离家已久,心中甚是思念双亲。”
“也是,父母在,不远游,林小哥孝心可嘉,那左某就不强人所难了,一会随我到后头取些盘缠干粮带在身上,出门在外,也算是左某的一点心意。”
一旁李碧云有些意外,她这一路逃亡,多亏林方墨陪伴,又费心宽慰开解,原是说好了一起去罗天大醮碰一碰机缘,但他此刻忽然变卦,多少让她感到不对劲,当即开口挽留。
“天色已晚,赶路也不急于一时,还是歇息一晚,明日启程不迟。”
林方墨抬头看看天色,确实也晚了些,便顺势道:“也好,就多叨扰一晚,不知左老员外可方便。”
“方便方便,老夫本就想留你们多住些时日。”
定下各自归属,锦云师太与了月真人当即告辞离去,李碧云与林方墨随着左家父子进了宅院。
左道源交代左穆安排二人食宿,自己以急需修养为由回到屋中便闭门谢客,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石头,托在手心仔细观瞧,借着闪烁的灯火,那石头比初生婴孩的拳头大不了多少,银白色泽很显眼,棱面光滑如镜,这是他在陨圣谷那块悟道石破碎之时趁着其余几人没注意悄悄收起来的,虽然搞不清是什么东西,但他依旧希望从碎石之中找到有关机缘的蛛丝马迹,至少这块石头就很不一般,那数丈高的巨石碎成粉末,唯独这一块石头存留下来没有被碾成齑粉,一定有其特殊之处。
陨圣谷存在多年,他可不相信那悟道石只是普通的一块石头,因为传闻中从陨圣谷得到机缘的人中就有他左家祖辈,当年左氏先祖本是朝中官员,因为党派之争被排挤出朝局,心灰意冷之下告老还乡,来到古泉庄,无意间竟游逛到悟道石处,那人走得劳累,在石头旁边坐着小憩,恍惚睡了一阵,醒过来就觉得身轻如燕,脑袋里多了一些吐纳之法,自觉是遇到了仙缘,回去之后便勤加修炼,活到一百五十多岁上才故去,临终前交代后紧守此处,不得迁移他处,且留下了手札,将自己遭遇记录下来,留给后人,可惜到了左道源这一辈,期间再未有人遇到过所谓的仙缘。
仙缘难遇,如果有可能,自然还是独享来得快活,所以他悄悄把石头带回来,并未声张。
翌日林方墨打算辞行,偏巧一大早起就阴雨连绵,无奈只得继续滞留下来,午时与李碧云在院里草亭中品茶,闲谈间说起昨日为何不跟她师父一起走。李碧云见左右无人,悄悄说了原由,却是了月真人有隐疾在身,她早年修道出了问题,留下隐疾,此次远行,本就是要锦云师太陪着去找一位隐士寻求医治,那隐士偏行踪飘忽不定,所以不便带着李碧云随行,所幸她们约好了归期,九月之前二人无论是否寻到隐士,都会先回到此处一起去龙虎山,运气好的话,说不定那隐士也会去罗天大醮。
林方墨恍然,这才明白为何昨日在陨圣谷之外面对拦路之人,了月真人表现得平平无奇,尚不如锦云师太,想必是在压制身上的伤势,不能放开手脚施展,如此倒是堪堪保住他心目中茅山派世外高人的形象。
“倒是你,怎么忽然要回去,不跟我们去龙虎山了吗?”
林方墨斟酌着,终于还是没把陨圣谷拜师的事情说出来。
“我远行之前,家中遭遇天灾人祸,乡民多有死伤,我父亲为了让我光宗耀祖,才凭着私塾老先生的书信,让我远赴开封找曾夫子求学,一晃小半年过去,毫无所得,我心中也实在挂念家中境况,所幸你如今找到了自己师父,我也算完成了你父亲临终所托,心中无愧了。”
“那要是我请你再多盘桓些时日呢?”李碧云轻啜一口香茶,掩饰了神情中的期待,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这个……”林方墨有些意外,他思忖片刻。
“我只是说句玩笑,别当真,若你打算好了,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意。”不等林方墨张口,李碧云忽的展颜一笑,抢过话头。
林方墨话到嘴边,一时怔住。
“等雨过天晴,我就启程北上,预祝李姑娘在龙虎山上得遇仙缘,早日报得家中血仇。”
“多谢。”李碧云道谢,面上露出几分落寞。
雨中走进来一把油纸伞,伞收了,左穆掸了掸袖子来到二人跟前。
“二位好雅兴,听雨品茗,古人也说是两大趣事。”左穆自己在一旁石凳上坐下,拿起一个空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如此天气,无事可做,可不就剩下听雨喝茶吗!农户人家,到了时节,雷打不动也要下地干活的,就不会有这样闲情雅致,说起来,都是文人们附庸风雅,给自己那点子上不得台面的嗜好贴金而已。”林方墨道。
“哦,林兄高论,倒叫我眼前一亮。”左穆笑道。
“左兄可是有事?”林方墨察言观色,觉着左穆不像是过来闲聊的。
“林兄慧眼,我确实是有些事要向李姑娘请教。”
“那我回避。”
林方墨做势欲起,却被李碧云拦住。
“我想左公子所问的应该也不避讳人,就在这里一起听听无妨。”
左穆见了,只得笑道:“是,没什么避讳人的,林兄就一起听听吧。”
林方墨便又坐稳,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李碧云也静等左穆开口。
“先前听闻李姑娘家中遭遇不测,是有人为着抢走一颗鲛珠?”左穆问。
“是。”李碧云点头。
“我这人一贯猎奇,最是喜欢这世上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喜欢听些奇闻异事,长这么大也只是在说书先生的话本里听过鲛人,怎的竟真有鲛珠这等奇物吗?”
“这,我也不敢断言,但家中长辈言说那是鲛珠,我便权当是真的罢了。”
“哦,李姑娘可否讲一讲那鲛珠的形状,又有何神异之处?”
“也没什么神异,就是颗鹅卵大的浑圆珠子,很是通透,跟琉璃似的,此外别无特异,照我看来,还不如珍珠显得珍贵,或许只是徒有个虚名。”
“传闻中的神异物件,想必总是有它不同寻常的地方,只是可惜,竟被人抢走了。”左穆叹息,又道:“可恨这些强人竟然犯下滔天罪过,令尊的仇,我一个外人听了都觉得悲愤,李姑娘将来寻得仇人,若是需要在下出力,可一定要知会一声,左某一定倾力相助。”
“那就先谢过左公子了。”李碧云站起身来,郑重施礼。
左穆连道不必客气。
亭外细雨绵绵,李碧云借着起身的时候抬头远望,却见远处有朦胧火光,隔着院墙与朦胧雨雾,看不太真切。
“那里是不是失火了。\\\"李碧云伸手指了指,印象中那地方是有一户人家的宅院,隔着几十丈远。
左穆与林方墨都站起来,顺着李碧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是着火了,这样的雨天,怎会失火。\\\"
“许是下厨不仔细,烧了柴房。”林方墨猜测。
左穆撑了伞,打算出门去看一看,村里住户不多,彼此都熟悉,若要帮忙,也不吝出手的。
“杀人啦,杀人啦。”院外远处忽从有人喊叫起来,声音凄厉又透着无尽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