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被褐怀玉
吾言[1]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2],事有君[3]。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4]。知我者希,则[5]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怀玉[6]。
注释
[1]吾言:指“我”关于“道”的言论。
[2]宗:主旨。
[3]君:根据。
[4]不我知:即不知我。
[5]则:用作动词,效法。
[6]被褐怀玉:身穿粗衣,怀揣美玉。被,通“披”,穿着。玉,心中之玉,指才华。
译文
我的话非常容易理解,也非常容易施行,可惜天下竟无人能理解,更无人照此实行。我所持的言论是有主旨的,所说之事也是有根据的。因为大家不理解“道”的本质,所以才不理解我所懂得的。能理解我的人少之又少,而愿意效法我的人就更难得了,这就是为什么圣人总是穿着粗布衣服,却心中怀揣着美玉。
阐说
黄元吉 《道德经讲义》
夫道者,人心固有之良,日用常行之事,至近至约,不可须臾离也。离则无道,无道则无人,又何言之有?况吾之所言,虽累千累万,盈箧盈箱,不可胜数,要皆切于人心,近于日用,无有难知难行者。顾何天下莫能知、莫能行也?岂吾言之不易知、不易行乎?盖言有宗也,即人所不学而知之良知也;事有君也,即人所不学而能之良能也。惟言知有宗,则近取诸身,而言皆善言;事知有君,则默窥其隐,而行皆善行。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难行者哉?反身而诚,乐莫大焉。若不知言之有宗、事之有君,而求诸高远之地。广博之乡,是以玩物丧志,务广而荒,心为形役,性为气累,而本来天德之良,迷而不悟,竟以吾言之甚易者,转似大而莫之纪、远而无可稽,不良可慨欤?虽然,其知也,于我何加?其不知也,于我何损?况我之所以为我,初不因人之知不知也。知我者希,则我之贵乎我者仍自若也。是以圣人外被至贱之褐,内怀至贵之玉,晦迹山林,藏身岩穴,亦惟顺性命之理,参天地之道,以修其在己,而人之知否从违,概不问焉。此所以圣者益圣,而愚者愈愚矣。
太上之言,头头是道,字字切身。即人以言道,即道以言身,易莫易于此矣。夫何难知难行者哉?顾人之昧昧者,良由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不务真常大道,反求糟粕绪余。如辞章记诵、刑名术数之类,学愈博而心愈荒,事愈繁而性愈劣,无怪乎太上道言。当时为人心所同,后世为太上所独也。良由不明言之有宗、事之有君耳。夫宗者君者,即人身之“中”也。尧舜授受心传,无非“允执厥中”而已。后如文之“纯一”,参之“慎独”,轲之“良知”,莫非人身之一“中”也。此个“中”字,所包甚广。其在人身,一在守有形之“中”——朱子云“守中制外”。夫守中者,回光返照,注意规中。于脐下一寸三分处,不即不离是。一在守无形之中——《中庸》云:“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罗从彦教李延平:“静中观喜怒哀乐未发气象,此未发时不闻不睹,戒慎恐惧,自然性定神清,方见本来面目。然后人欲易净,天理复明。自古圣贤仙佛,皆以此为第一步工夫。但始须守乎勉然之中,终则纯乎自然之中。”三圣人名目各有不同,总不外此“中”字,为之宗、为之君。即如吾教以凝神调息为主,然后回观本窍,心无其心,气无其气,乃得心平气和。心平则神始凝,气和则息始调。其要只在心平二字。心不起波之谓平,能执其中之谓平;平即在此中也。心在此中,即丹经之玄关一窍。到得神气相依,玄关之体已立,此为大道根源,金丹本始。它如进火退符,搬运河车,有为有作,总贵谦和柔顺。以整以暇,勿助勿忘。有要归无,无又生有。至有无不立,方合天然道体。此即得一而万事毕,吾道“一以贯之”之旨也。学者如此,太上之经可解,庶不为旁门左道所感也。若不知言之有宗,事之有君,未许升堂入室而不迷于他往者。人能知此行此,自然有得于中,无慕乎外,如圣人之被褐怀玉,而融融泄泄不已焉。
拓展阅读
王弼 《道德经注》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可不出户窥牖而知,故曰“甚易知”也。无为而成,故曰“甚易行”也。惑于躁欲,故曰“莫之能知”也。迷于荣利,故曰“莫之能行”也。〉言有宗,事有君。〈宗,万物之主也。君,万事之主也。〉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以其言有宗、事有君之故,故有知之人,不得不知之也。〉知我者希,则我者贵。〈唯深,故知之者希也,知我益希,我亦无匹,故曰“知我者希,则我者贵”也。〉是以圣人被褐怀玉。〈被褐者,同其尘;怀玉者,宝其真也。圣人之所以难知,以其同尘而不殊,怀玉而不渝,故难知而为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