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哀者胜矣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1],攘[2]无臂,扔[3]无敌,执无兵。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4]。故抗兵相若[5],哀[6]者胜矣。
注释
[1]行(háng):行列,指军阵。
[2]攘:捋起。
[3]扔:摧残,指交战。
[4]吾宝:指第六十七章所言的“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之三宝。
[5]若:相当。
[6]哀:哀痛之极。
译文
曾有位善于用兵的人说:“我不敢主动出击,而采取守势对敌;我不敢盲目前进一寸,宁可后退一尺以保全。”这就像虽然摆了阵势,却像没有摆阵势一样;虽然奋力举起了手臂,却像没有举臂膀一样;虽然与敌人交战了,却像没有与敌人交战一样;虽然手握兵器,却像没有手握兵器一样。最大的祸患莫过于轻视敌人,轻敌会令我丧失“三宝”。所以,在两军实力旗鼓相当的情况下,更悲痛的那一方最终会获胜。
阐说
黄元吉 《道德经讲义》
古人用兵,着为战策,其有言曰: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主犹君也,君主出令,得专其政;客犹臣也,臣主奉令,一听之君,所谓“饶他为主我为宾”是。是以吾为主,即以后天人心作主,而先天道心反退听焉。吾岂敢以后天人心为主,而先天道心反退听焉?其必以先天道心为主,而以后天人心为客,在在依之以为命也可。不敢进寸而退尺者,盖谓战胜而进,即一寸也宜固守之;如败而退,即跬步也不可让之。若进有寸功,而退以尺计,是得少失多,难成易败。在用兵,为不才之将;在修道,为无功之人,吾岂敢哉?亦惟让彼为主,逊我为宾,则彼有可乘之机,我无可抵之隙,所谓制人而不为人所制,庶无挫辱之虞矣。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其进也,必鼓其迈往之神;其退也,不予以可攻之势。如此小心,其难其慎,无非凡事让人以先,而己独处于后焉。故其行军也,若人能行而己似不能行者然。及其挺身而往,攘臂而前,又若人有臂而己无臂者然。迨至对垒交锋,两军相仍而战,又若人能敌而我无能敌者然。虽伐鼓渊渊,振旅阗阗,彼有所执,我岂独无兵哉?然而善用兵者,有如涉春冰,履虎尾,一似人有兵而己无兵者焉。如此进不轻进,退不轻退,诚知社稷存亡,国家成败,系于一战,敌其可轻视乎哉?试观古来慎敌者往往成功;轻敌者常常败绩。如管子之伐山戎,子玉之战城濮,可见矣。况朝廷之兴衰,视将帅之得失。如不临事审慎,逞其才、恃其智,而谓人莫己若,似孟明之超乘以过,高固之出贾余勇,未有不败国家亡家、覆宗灭祀者。圣人之大宝曰信,轻敌者必丧人君之信。惟两敌相抗,两兵相加,而自弱自柔,至慈至惠。常以杀伐之气,有于天地之和为忧;不以兵革之威,得辟土地之利为乐。有时用兵疆场,亦出于万不得已。虽未哭泣徇师,而仁慈恻怛心之心、哀痛迫切之情,早已流灵于陈师鞠旅之间,而三军共沐其生成,万姓咸相为感激也。所以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非哀痛之心有以及人身而入人心也哉?
此喻真阳发生,气机充壮,方可进火行工。如不静候铅气之动,而慢以神升降进退,循环运转,未有不邪火焚身,大遭困辱者。当其四候之际,必候坎气之自动,而离不得以专主,故曰:“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修炼之道,进行则常,退后则灾。如天之运行不息,水之流行不停,始克蒸蒸日上。若时作时辍,一暴十寒,则是进寸而退尺,功少而过多,终身必无成功矣。若此者,由不知归根复命之道,乃日用常行之道,不可以智计取,不可以作为得;惟逆修丹道,顺运自然,学如不学,功而无功,相因而造,顺势而前,无少阻滞,无一把持,若禹之治水,行所无事而已。倘进火行符,轻于进退,犹行兵者之轻视敌人,未有不火起伤丹,炉残鼎败,以致铅汞一齐飞散者。噫,纯任自然,敬慎不败,固缉熙于光明;若妄作聪明,长生之宝,必因此后天尸贼,为之戕害无存,又安望其成丹而可大可久哉?惟仁慈一片,哀痛十分,而后出之以和平,行之以柔顺,自然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学人慎勿以后天识神为主,而先天元气皆退听焉,庶几其不差矣。
拓展阅读
王弼 《道德经注》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进遂不止。〉攘无臂,扔无敌,〈行,谓行陈也,言以谦退哀慈,不敢为物先。用战犹行无行,攘无臂,执无兵,扔无敌也。言无有与之抗也。〉执无兵。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言吾哀慈谦退,非欲以取强无敌于天下也。不得已而卒至于无敌,斯乃吾之所以为大祸也。宝,三宝也,故曰“几亡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抗,举也;加,当也。哀者必相惜而不趣利避害,故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