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治人事天
治人事天[1]莫若啬[2]。夫唯啬,是谓早服[3]。早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4],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柢[5]、长生久视[6]之道。
注释
[1]治人事天:治理百姓和保养身心。
[2]啬:吝啬,指爱惜。
[3]早服:早从事,指早做准备。
[4]母:根本。
[5]柢:直根,树的主根。《韩非子·解老》:“柢也者,本之所以建生也。”
[6]长生久视:长久存在。久视,长寿、不老。
译文
治理天下百姓和保养个人身心,没有什么比爱惜更好的办法了。因为爱惜,所以才会提前做好准备。提前做好准备就要不断积累德行,只有不断积累德行才能战无不胜,战无不胜就让敌人无法探知他的最终实力;无法探知他的最终实力,国家就可以让他治理了;国家有了根本,才可以维持长久的稳定。这就是让国家根深蒂固、长治久安的根本方法。
阐说
黄元吉 《道德经讲义》
治人之道,即事天之道,天人固一气也。故治人所以事天,事天不外治人。莫谓天道甚远,即寓于人道至迩之中。不知天道,且观人心。能尽人事,即合天道。虽一高一卑,迥相悬绝,惟在于安民为主,民治定则天心一矣。其要在于重农务本,教民稼穑为先。夫以民为邦本,食为民天。啬事既治,则衣食有出,身家无虞。孟子所谓树艺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又曰:“圣人治天下,使有菽粟如水火,而民焉有不仁者乎?”是知为人上者,以啬为急图,而民得以乐业安居、养生送死。早有以服民心于不睹不闻之际,而欣然向往,如享太牢之荣,如登春台之乐矣。是不言修德而德自修,不言尚德而德自尚。且耕三余一,耕九余三,多黍多稌,为酒为醴,以畀祖妣,以洽百礼,其德之积与积之重,不谓此而谁谓耶?如此重开有道之天,大被无穷之泽,自然兼弱攻昧,取乱侮亡,而无往不克矣。即所向披靡,无敢交锋,非特接壤邻封,云霓慰望,即彼殊方异域,亦时雨交欢。若此东被西渐,北达南通,声教四讫,伊于胡底,夫谁知其极也哉?既无其极,立见帝道遐昌,皇图巩固,而得有其国也。《汉书》云:“黄河如带,泰山如砺。国以永宁,爰及苗裔。”夫固有不爽者。人既抚有一国,即有得国之由,其由维何?国之母气也。若无母气,焉能得国?此根本之地,人所宜急讲者。在未有其国,必须寻母;既有其国,尤当恋母。国之有母,犹树之有根,水之有源,可以长久而不息。此治世之道,通乎治身。学道人能守中抱一,凝息调神,始以汞子求铅母,继以铅母养汞子,终则铅汞相投,子母混合,复还本来,返归太朴,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如此则凡也而圣,人也而天矣。治身之道,又岂异治世哉?
此治人事天,即尽人事以合天道。以“天人本一气,彼此感而通。阳自空中来,抱我主人翁”,非易易事也。其道不外虚无,其功同乎稼穑。始而存养省察,继而以性摄情,迨水火混融,坎离和合,先天气动,运转周天,所谓“乾坤交媾罢,一点落黄庭”是。此取坎中之满,填离中之虚,即命基巩固,人仙之功之矣。此犹治啬者,开田辟土,载芟载柞,然后可得而耕之,以树艺乎五谷也。由是再将离中阴精,下入于坎户之中,将坎中阳气,合离中阴精,配成一家,种于丹田,炼而为药。所谓彼家无而我自有之,彼家虚而由我实之。直待此中真铅发生,即以阳铅制阴汞,汞性之好飞者不飞矣;又以阴铅养阳铅,铅情之好沉者不沉矣。《悟真》云:“金鼎欲留朱里汞,玉池先下水中银。”待至铅金飞浮,如明窗中射日之尘,片片飞扬而去,将坎府外之余阳化尽,收入离宫,又将离己阴汞、私识一并消化,复还纯阳至宝之丹,可以升汉冲霄,飞灵走圣,即神胎成、仙婴就矣。虽然,其功岂易及者!始须持志养气,如农者之耕耘,不无辛苦;终则神闲气定。内而一理浑然,外而随时处中,非偶一为之,即与大道适。由其修性炼命,早有以宾服乎起之缘,而万累齐绝,一丝不存,尽人道以合天德也,匪伊朝夕矣。犹国家然,保赤诚求,深仁厚德入于民心,沦肌浃髓,其德之积与积之重也,岂有涯哉?自是欲无不除,己无不克,天怀淡定,步伍安详。无论处变处常,自有素位而行,无入不得之慨。若此者,以之炼性而性尽,以之修命而命立矣。冲漠无朕之中,万象森然毕具,真有莫知其底极者焉。太上所谓“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身,身无其身。远观其物,物无其物。空无所空,无无亦无”——能悟之者,可传圣道。此即外其身而身存——身犹国也。即如王者无为而治,可以正南面而有国有天下。亦犹阴精在己,杂于父精母血之中者已久,非得先天阳气,不能自生自长。盖后天阴精原从先天生来,但阴精难固,情欲易摇,非得天地外来灵阳之气,必不能结而成丹,长生不死。故曰:“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惟圣人以真阴真阳,二气合为一气,三家融成一家,煅出黍米玄珠,号曰金丹、曰真铅、曰白虎首经,要无非先天一气而已。从色身中千烧万炼,千磨万洗,渐采渐凝,时烹时炼,而金丹乃成,英英有象,所谓人盗天地之气以为丹母者是。是即深根蒂固,长生久视之道。夫以天地灵阳,合一己真气,结成圣胎,即古仙云“先天一阳初动,运一点己汞以迎之”。于是内触外激而有象,外触内感而有灵,如磁吸铁,自然吻合。即汞子造水府而求铅母,既得其母,复依其子。子母和谐,团聚中宫,而大丹成,神仙证矣。夫炼丹始终本末,太上已曾道尽,学者细心体会,迹象虽相似,而精粗大有分别。然未到其时不能知,非得真师指授,亦无由明。此须天缘地缘人缘三缘凑合,始可入室行工。后之学者,第一以积诚修德,虚己求师,庶可结三缘而入室,切勿一得自喜,即无向上之志,务要矢志投诚,一力前进,迤逦做去可也。惟下手之初,无缝可入,无隙可乘,不啻咀嚼蜡丸,淡泊无味。朱子云:“为学须猛奋,体认耐烦辛。”苦做一晌,久之苦尽甘来,闷极乐生,道进而心有得矣。当此理欲杂乘,天人交战,最难措手。其进其退,就在此关。此关若攻得破,孔子所谓宗庙之美,百官之富,赏玩之不置矣。切不可萎靡不振,自家精神放弱,则终身不得其门而入焉。尤要虚其心,大其志,鼓其神,立德立功,修性修命。须知是天地间第一大事,非有大力量不能成。昔有联云:“撑起铁肩担道义,放开竦手着文章。”噫!世间一材一艺,小小科名之取,犹要辛苦耐烦,做几件大功德,用满腹真精神,始可为神天默佑,用观厥成,何况道也者,天大一件事乎!所以佛说,我为大事因缘下界,吾亦尔尔。学者既遇真师,须以真心真意体认吾言,始可算人间大大丈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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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弼 《道德经注》
治人事天,莫若啬。〈莫若,犹莫过也。啬,农夫。农人之治田务,去其殊类,归于齐一也。全其自然,不急其荒病,除其所以荒病。上承天命,下绥百姓,莫过于此。〉夫唯啬,是谓早服;〈早服,常也。〉早服谓之重积德;〈唯重积德,不欲锐速,然后乃能使早服其常,故曰“早服谓之重积德”者也。〉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道无穷也。〉莫知其极,可以有国;〈以有穷而莅国,非能有国也。〉有国之母,可以长久;〈国之所以安,谓之母。重积德,是唯图其根,然后营末,乃得其终也。〉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