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知者不言
知者不言[1],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分[2],和[3]其光,同[4]其尘,是谓玄同[5]。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注释
[1]知者不言:智者不多言。知,智者,即了解“道”的人。言,过多言说。
[2]解其分:破除纷扰。解,解除、破除。分,通“纷”,扰乱、纷乱。
[3]和:使……平和。
[4]同:混同、混合。
[5]玄同:微妙同一,指“道”。只有了解“道”,并遵从“道”行事的人才能称为“玄同”,也才能真正做到“塞其兑……同其尘”。
译文
智者不过多言说,过多言说者没有大智慧。堵住欲望之口,闭塞名利之门,挫平锐利之芒;破除纷乱之因,使所有光彩平和,让所有尘土混同,这就是“玄同”(微妙同一)。因此,了解“玄同”的人,不会让人太亲近,也不会让人太疏远;不会让自己独享其利,也不会让自己多受祸患;不会被过分重视,也不会被过分轻视。所以,这样的人才是值得天下人尊敬的。
阐说
黄元吉 《道德经讲义》
大凡无德之人,当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辄欣欣然高谈阔论,以动众人之耳,取容悦于一时,不知革面洗心,返观内证。孔子曰:“道听而途说,德之弃。”洵不诬也。若真知大道之人,方其偶有所知,朝夕乾惕之不暇,安有余力以资口说,徒耸外人之听闻耶。即令温故知新,悠然有会意处,亦自有之而自得之——犹饮食餍饫,既醉且饱,惟有自知其趣味,难为外人道也。彼好与人言者,殆有不足于己者焉。而况德为己德,修为己修,知之既真,藏之愈固,窍恐一言轻出,即一息偶离,斯道之失于吾心者多矣。此知者所以不言也。若言焉者,其无得于己,实不知乎道;使果有所知,又孰肯轻泄如斯乎?是言者不知,益审矣。又况不可言者精华,可言者皆糟粕。知者非不言,实难言也。言者非不知,盖徒见其皮肤耳。所谓“得了手,闭了口”者,诚知得道匪易,讵容以语言耗其气,杂妄损其神,矜才炫能标其异,徒取恶于流俗哉!以故有道高人,塞兑闭门,养其气也;挫锐解纷,定其神也;和光同尘,则随时俯仰,与俗浮沉,如愚如醉,若讷若痴,众人昏昏,我亦昏昏,不矜奇,不立异,与己无乖,于世无忤也。苟有一毫粉饰之心、驰骛之意,即不免放言高论,以取快于一堂。如此者,非为名,即为利。岂不闻太上告孔子之言乎:“可食以酒肉者,我得而鞭扑。可宠以爵禄者,我得而戮辱。”惟闭户潜修,抱元守一,神默默,气冥冥,沉静无言,怡淡无欲,无为为为,无事为事,则人不可得而亲,亦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亦不可得而贱。此求诸己,不求诸人,尽其性,复尽其命,故为天下之所最贵。三界之内,惟道独尊。我修我道,即我贵我道,天下无有加于此者。太上曰:知我者希,则我贵焉。学者亦知之否耶?
此言有道之人,必不轻言,以世上知道者少。苟好腾口说,不惟内损于己,亦且外侮于人。《易》曰:“机事不密则害成。”古来修士,因轻宣机密,以致惹祸招灾者不少。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即使可与言者,亦兢兢业业,其难其慎,试之又试,然后盟天质地,登坛说法,亦不敢过高过远,刺刺不休。足见古人韬光养晦之功,即见古人重道敬天之意。彼轻易其言者,皆无得于己,不知道者也。若果知之,自修自证之不遑,又安有余闲以为谈论耶?彼放言无忌者,非欲人亲之利之贵之乎?不知有亲即有疏,有利即有害,有贵即有贱,何如缄默不言,清净自养,使人无从亲疏利害贵贱之为得欤?夫以我贵我道,自一世可至万世,天下孰有加于此者?学者修其在己,刻刻内观,勿使议论之风生可也。
拓展阅读
王弼 《道德经注》
知者不言,〈因自然也。〉言者不知。〈造事端也。〉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含守质也。〉解其分,〈除争原也。〉和其光,〈无所特显,则物无所偏争也。〉同其尘,〈无所特贱,则物无所偏耻也。〉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可得而亲,则可得而疏也。〉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可得而利,则可德而害也。〉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可得而贵,则可得而贱也。〉故为天下贵。〈无物可以加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