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微妙玄通
古之善为士[1]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2]兮若冬涉川,犹[3]兮若畏四邻,俨[4]兮其若客,涣[5]兮若冰之将释,敦[6]兮其若朴,旷[7]兮其若谷,浑[8]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不新成[9]。
注释
[1]士:得道之人。
[2]豫:小心谨慎貌。这一句都是形容得道之人的。
[3]犹:警惕戒备貌。
[4]俨:庄严肃穆貌。
[5]涣:闲庭信步貌。
[6]敦:厚道淳朴貌。
[7]旷:阔大窎远貌。
[8]浑:浑厚包容貌。
[9]蔽不新成:不断更新,生生不息的意思。
译文
自古以来的得道者,无不微妙通达,幽深玄远,均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正因为不能理解他们,所以才勉强形容说:他们小心谨慎,就像冬天踩着冰面过河一样;他们警惕戒备,就像时刻戒备邻国会来侵犯一样;他们庄严肃穆,就像准备去别人家赴宴做客一样;他们闲庭信步,就像冰块自在消融一样;他们厚道淳朴,就像未经加工的原材料一样;他们阔大窎远,就像深幽的山谷一样;他们浑厚包容,就像浊水可以容纳万物一样。谁能使浑浊的水平静下来,慢慢沉淀澄清呢?谁能使平静运动起来,慢慢萌发生机呢?保守“道”的人不会追求盈满。因为不追求盈满,所以才能不断更新,生生不息。
阐说
黄元吉 《道德经讲义》
太上前章言道体,此章言体道之人。人与道,是二而一也。道无可见,因人可见。人何能仙?以道而仙。道者何?真一之气也。真一之气,即《中庸》之德也。欲修大道,岂有他哉?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孔子足缩缩如有循。人之为道,不外一敬焉耳。人能以敬居心,一念不苟,一事不轻,大道不即此而在乎?虽然,道无奇怪,尤赖有体道者存乎其间,斯道乃不虚悬于天壤。故太上云:古之善为士者,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何其至微而至妙乎?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何其至玄而至通乎?顾其心之浩浩、气之洋洋,不啻江河之深,令人无从测识。故太上曰:“夫惟不识,故强为之容。”以明其内之真不可得而测,其外之容有可强而形焉。其心心慎独,在在存诚,如豫之渡河,必俟冰凝而后渡;若犹之夜行,必待风静而后行,最小心也。其整齐严肃,亦如显客之遥临,不敢稍慢;其脱然无所累,夷然无可系,又似冰释为水,杳无形迹可寻;其忠厚存心,仁慈待物,浑如太朴完全,雕琢不事,而浑然无间;其休休有容,谦谦自抑,何异深山穷谷,虚而无物,大而能容耶?其形如此,其性可知。要皆浑天载于无声,顺帝之则而不识。宛若舜居深山,了无异于深山野人者。其浑噩之风,岂昏浊者所得而拟乎?但浑与浊相肖,圣与凡一理。凡人之浊,真浊也;圣人之浊,浑若浊也,实则至浊而至清。然圣不自圣,所以为圣;凡不自凡,竟自为凡。孰能于心之染污者而澄之使静,俟其静久而清光现焉:孰能于性之本安者而涵泳之、扩充之,迨其养之久久,而生之徐徐,采以为药,炼以为丹?保生之道,不诚在是乎?此静以凝神,动以生气,即守中,即阳生活子时也。由此一升一降,收归鼎炉,渐采渐炼,渐炼渐凝,无非一心不二,万缘皆空,保守此阳而已。有而愈者,虚而愈虚。有至虚之心,无持盈之念,是以能返真一之气,得真常之道焉。又曰“能敝不新成”者何?盖以凡事之新成者,其敝必速,兹则敝之无可敝也。敝者其迹,不敝者其神。一真内含,万灵外着,其微妙玄通,固有如是焉耳。
此言体道者之谨慎小心,虽曰道本虚无,而有道高人,自能无形而形,无象而象,若内外一致者然。章内“若”字七句,皆借物以形容道妙,正见微妙玄通,渊深不可测度处。“孰能”以下数句,是言未能成德而求以入道者。浊不易澄,静存则心体自洁;安贵于久,动察则神智不穷。满招损,故不欲盈也;速易敝,故不新成也。吾愿学人,虚而有容,朴而无琢,浑浑灏灏,随在昭诚悫之风,斯人心未有不化为道心、凡气未有不易为真气者。切勿以深莫能测,遂逡巡而不前也!
拓展阅读
王弼 《道德经注》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冬之涉川,豫然若欲度,若不欲度,其情不可得见之貌也。〉犹兮若畏四邻,〈四邻合攻中央之主,犹然不知所趣向者也。上德之人,其端兆不可睹,意趣不可见,亦犹此也。〉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凡此诸若,皆言其容象不可得而形名也。〉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夫晦以理,物则得明;浊以静,物则得清;安以动,物则得生,此自然之道也。孰能者,言其难也。徐者,详慎也。〉保此道者不欲盈,〈盈必溢也。〉夫唯不盈,故能蔽不新成。〈蔽,覆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