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找了一处据说闹鬼的荒宅附近的胡同停下。那女子果然一路跟过来,气喘吁吁拉住马缰绳,“别,别走。我,我要找,裴大小姐。”
“我就是。”裴芳菲在里头回应。
“大小姐,我是晚娘啊,您还记得么?您和大少爷的奶娘啊。”晚娘确实带过裴道宴和裴芳菲好几年,哪怕后来裴道宴走失了,晚娘还留在裴芳菲身边,在裴芳菲九岁那年,郭氏寻了个由头将晚娘赶出去了。
裴芳菲掀开车帘,“你上来回话。”
晚娘很是拘谨,自己破衣烂衫怎么敢上小主子的车,只是突然跪下,哭道:“奴婢自从回去之后还想着再来的。只是突然家乡遭灾,奴婢的夫家都被淹死了,这是奴婢的报应啊。有些事,奴婢一定要说了再去死。从前,奴婢只是怀疑,又加上胆小不愿惹事,如今奴婢想明白了,是奴婢的报应啊。求大小姐怜惜奴婢,给奴婢一个说话的机会。”
可是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裴芳菲想起苏氏的嫁妆里头,有个京都东郊的五进宅子,便让车夫往那里赶。
这宅子大门紧闭,裴芳菲也没有拿钥匙,直接让人砸了锁,就在前厅大院里问话。
若兰很是嫌弃这里,到处灰尘还有蜘蛛结网,她和若竹二人拿了帕子垫在一处走廊石沿上,让裴芳菲坐着。
至于苏府跟着的四个婆子和四个家丁则在宅门外守着。
“这里是我的地方,没有裴府的主子仆人,你可以说了。”裴芳菲料想接下来的话,应该是跟裴府有关。
晚娘跪了下来,郑重磕了个头,“大小姐,当年,奴婢好像看见大少爷被拐子带走了。奴婢一直不敢确定也不敢惹怒夫人,所以奴婢一直没说。”
裴芳菲就知道是郭氏的手笔,但苦于没有证据,如今总算来了一个人证,“你再说得详细一些。”
“那年,裴家刚刚入京,入京后的第一年过年时,老夫人病了一场,夫人就要带诸位少爷小姐去相国寺祈福。奴婢还记得您没有去,因为您不想早起,就推托说有些着了风寒。奴婢和当时的邹嬷嬷、大少爷的两个丫头一起跟大少爷去了。”晚娘回忆起来,“奴婢还记得,大少爷当年穿了一件宝蓝色缎面袄子,还有一件白狐领子的披风。用完午膳,夫人说是要午歇,奴婢就陪着大少爷。大少爷说要出恭,奴婢和他的两个丫头就在茅房外等着。很久都没有动静传出来,奴婢们再看时,里头已经没有大少爷的影子。奴婢们赶紧通知了夫人,裴府很多下人四处寻找。奴婢一人还朝山脚下跑,四处看那些进香的香客,有何不对劲。只见一辆马车帘子微动,一个壮硕的男人塞进去个蓝白的小影子,然后两个大胡子男人驾车就跑。奴婢也不敢确定是不是大少爷。但那天,穿宝蓝色夹袄披着白狐毛领披风的,好像只有他。”
裴芳菲听完气得手抖,“那你当时为何不说?你不敢同夫人说,可以跟老夫人说,跟老爷说。”
晚娘哭道:“这事,我也是远远看到并不确定,而且那马车走得极快,一会儿就没影了,奴婢只看到一个背影不敢跟任何人当面对质。后来奴婢回到厢房,见邹嬷嬷鬼鬼祟祟有些心虚的模样,问她去了哪里,她说找了少爷很久都没消息。奴婢见她脚底下有些泥和青草,定是去过山脚下那片地方。之后,回到府中,裴府又是报官又是找大少爷的。奴婢就发现邹嬷嬷老是跟郭嬷嬷说悄悄话,后来,邹嬷嬷就出府养老,再没有半点消息。大少爷的两个丫头也不见了,奴婢实在是不敢说啊。”
随后又向裴芳菲连磕几个响头,“奴婢知错了,淮南水灾,奴婢的家人们都没了。这是奴婢的报应,只求大少爷早日平安归来。”
站在裴芳菲身后的若兰、若竹都听得明明白白。
若竹觉得夫人真是太坏了,既然做了填房,好好过日子不行么,偏要把先夫人的嫡子给处理了。
若兰听后,心里也无限唏嘘,一个被带走的孩子,不知拐卖去哪里,现在也不知是何光景。
裴芳菲冷静下来,“不行,你要平安活着,你是人证。你放心,有我保护你。我给你安排个地方。”
“多谢大小姐。”
“我问你,若是到了老夫人、老爷面前,你也敢说实话么?”
“奴婢敢。”
“若跟夫人、郭嬷嬷当面对质,你可敢?”
“奴婢敢。”
裴芳菲点头,“那好,我就护着你。不过,你得先写一张证词给我。”
随后,裴芳菲让晚娘坐在马车里,她回到裴府,只让若兰、若竹跟她进去,晚娘和苏府的八个下人都在裴府外面等着。
回府后的裴芳菲也来不及去给祖母冯氏请安,自己先回房写信并放飞了信鸽,然后带着大厨房的一盒点心又匆匆走了。
这来去如风的架势,倒让守门小厮看不懂。
裴芳菲拿的点心是给晚娘垫饥吃的,她让人略微收拾了一下东郊那处宅子,宅子太大,只收拾了一间屋子,其实让外人觉得这里无人居住恰恰是最安全的。
“一应吃食用具,我会再派人送,记住,别出去乱跑。”
“多谢大小姐收留。”
安置好晚娘,裴芳菲才匆匆到苏府,苏家长辈们都已经回来了。
“你这孩子去哪儿了?急坏我们了。”牛氏迎上来,“我一回府,管家说你去四扇门了,可我压根就没见到你。”
裴芳菲并未将晚娘一事告知牛氏,也不能说回裴府放信鸽的事,笑道:“我早上去了锦衣卫所,看那四个门口都有人等着,便回裴府去,顺道拿些换洗衣裳。”
“那你去的时辰也太久了,这都快到午膳的时候了。刚才我派人去裴府问过,说你是回去过,否则我真就要急死了。”
“我还去京中看了娘亲的铺子,回府路上见到好多流民都在乞讨。”
牛氏叹气道:“哎,都是这些流民闹的。听你大姨夫说,有居心叵测的人在煽动灾民们闹事,这事,锦衣卫已经开始查了,估计又要有什么勋贵世家倒霉了。”
裴芳菲不禁想起,前世这个时候也确实有灾民闹事,后来又来几批,京城都收留不下了。
“那外祖父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