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安重生了。
上一世面对自家突如其来的灭门之灾,让她除了无尽的悲哀,还有无尽的遗憾,最后含泪上吊自尽,在另一个世界中寻找自己的亲人,到死她都不知道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被惨遭毒手。
再次睁眼,眼前模模糊糊,能感受到双目被白纱缠绕了两圈,透过白纱好似能看到有位老先生在忙前忙后,最后坐下来拿起笔墨写着什么。
白安安惊慌一瞬,双手不由自主的触摸周围的实物,现在坐着的床榻,熟悉的药柜,熟悉的桌椅,熟悉的医馆,熟悉的中草药,每一样都在与上世重合……包括老先生。
那是她的师父,她从小患病有眼疾,双目失明,看不到外面缤纷的色彩,再加上开始上学堂后周围人的嘲笑,让她变得内向,自卑,也不愿与长辈诉苦,因为没人能了解她的痛苦,只会觉得她是否太敏感了。
慢慢的,她在爹娘面前也不再说她心中的痛,她学会伪装,装开朗,装豁达,装不在意,他们二老已经为自己的眼疾东奔西走,不停找太医,只为治好这病,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她只听爹娘的交谈也清楚自己能再次看到颜色这件事有多难,她不想再让爹娘费心了。
就在她自己都放弃希望打算这样过完一生时,寂祥出现了,他拿着白安安的诊书跑到白府拼了命的敲大门,惊动了整个白府。
放他进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我有办法救你们小女儿。”
白府的老爷夫人失望太多次,也不敢轻易相信这位老先生,本想把他赶出去,是寂祥为了证明把他毕生所学的所有医学知识全倒出来,只为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来治小女儿的眼疾。
白安安从爹娘门外经过,听到有人要治她的眼疾,还说一定会治好,她留意听了下去,双耳听着他这么努力的份上,白安安寻音进屋表示可以让他一试。
她其实已经放弃了,让他试一试也是希望他能知难而退,谁知寂祥一听更加激动了,连带着她赶回他的医馆,虽然店铺不大,却应有尽有。
寂祥也确实如他所说,每日都在瞻前顾后研究吃的药汤,抹的药膏,哪怕今日用的药没效,依旧不放弃,第二日继续研究新的药方,这让白安安心中不解。
在日日相处中,白安安发现寂祥格外的执着,不管再难,包括她有时自己都崩溃会对他恶言相对,他照旧继续挑灯夜战研究,只说一定会治好,只要求她在医馆静养便好。
白安安也随他去了,在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里,她与寂祥的话也逐渐变多,就当自己是来交朋友而不是来治病,交谈中才知道寂祥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女儿因眼疾抑郁而终,连他的面都不愿意见,在世时只骂他是无用的爹,他要证明自己,他是可以治眼疾的,他不是不爱女儿,他不是无用。
这场理论实践研究战争维持了五年之久,寂祥才找到一丝苗头,顺藤摸瓜,找到了许多与眼疾相关的药草和制作方法,又开始更深层的研究。
白安安也在这种时候,真正注意到寂祥对医学知识有多厉害,对上万种药草深记于心,哪怕蒙上眼只闻一下也能准确辨别这株药草的名和作用,对许多不罕见的药草也了解一二,还可以把药草顺利带回来。
在医学知识的海洋中,白安安也被深深吸引住,每日她都会坐在寂祥身旁,听他一边读医学书一边研究,读出声也是看出她感兴趣,为她而读。
也在这种日子中,白安安越来越佩服寂祥,某天心血来潮,她决定正式学医,在那一日,郑重其事向寂祥表示自己要做医师,还要拜他为师,令她没想到的是,寂祥欣然同意,一秒不带犹豫的。
白安安自从对医学有了兴趣后,每日基本上都在医馆住下,与寂祥一起研究,包括她的眼疾,家里没什么大事基本上不会找她,让她安心的留在医馆学习,得知拜寂祥为师,老爷夫人也没有反对,明眼看着小女儿性格活泼了不少,还有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二老开心还来不及。
白安安对自己重生这件事渐渐接受,现在是她双目刚有好转之时,只能模糊的看到这个世界的颜色和模样,眼疾明显好转,距离她真正拆白纱拥抱美好的日子只有三日了,双目看清的次日就是她面对白府的灭门之灾。
这一世绝不能让灾难再次上演。
白安安现在没有心情庆祝,更多的是心慌,她坐在床榻上准备下床的动静惊动了刚坐下的寂祥。
连忙起身扶住她,习惯性的先查看她的眼睛情况,嘴里问道:“徒儿,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吗?是不是药膏出了问题?”
这也是白安安每日能听到的话,顿时感觉亲切,努力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可依然遮不住嗓音里的颤抖:“师父,我想回家看看,可以吗?”
寂祥不觉得回家陪爹娘有问题,徒儿想家了也很正常,这半年天天待在医馆,哪都不愿意去,只是担心……
寂祥:“徒儿想家了,回去看看当然是应该的,你也确实很久没回家看望老爷夫人了,只是你自己没问题吗?半年前回家你差点被马车撞……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白安安直接拦下他要出去的动作,嘴上解释道:“师父别担心,那次是意外,是马夫没控制住,他也被责罚了,况且我也没什么事,这件事就算翻篇了,今日我还是想自己回家。”
寂祥看她如此坚持,也知道她的性子,她坚持的事情谁都不能阻拦,就像这十年来日复一日的学医,学习枯燥的知识,现在也成了一名医师,纯凭她比平常人学医所付出的十倍,百倍的努力,别人弄懂一个知识点,可能只需要一刻钟,半个时辰,她可能要用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用双手去摸索……不喊苦不喊累。
也就是这样的付出才成就了现在的她。
“行吧,回家路上注意安全,行动慢点都行……”
“知道了,谢谢师父。”等不及的白安安直接是冲出医馆往家的方向跑,她迫不及待的想赶紧回家看看爹娘,还有从小宠爱她的哥哥。
一路上鸟语花香,白安安看哪都抱有好奇的心理,连摸一块木头放在鼻下嗅了嗅也觉得它散发着古木的香,她不需要再只靠双耳来判断,人生第一次用上眼睛。
看着热闹的大街,石子路,经过各形各色的人,缤纷的色彩也如她现在的心情,虽然看久了眼睛会有些酸涩,却依然抵挡不住她心中的雀跃,这是她不曾拥有过的体验。
像兔子一般的欢脱蹦跶到白府大门口,刚准备拍门,就听见身后有人突然出声喊她名字:“安安?”
白安安转头就看见一名男子站在自己身后,满脸写着惊讶,若不是听到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白安安也许会感到害怕,害怕这人是三日后害她成为孤儿的凶手。
“哥,你也回来啦?”白安安转头的一瞬开心不已,与白弛打招呼,脸上是少有的兴奋,这也让白弛一愣,看样子,妹妹在医师馆的这些年变化确实挺大的,也多亏了寂师父。
还是担忧道:“妹妹,怎么没让寂师父带你回来?半年前出事后不是答应过我们,不再单独外出吗?”
上一世,白安安听到这话时,脸色陡然变冷了许多,回复他说的话也带刺,会不耐道“你是不是嫌弃你妹妹是废人,什么都不会做,就连走路都需要人带,只会给你添麻烦?”这种类似的话,换来的是白弛百口莫辩弱弱道“我不是这意思”这种话。
重生的白安安现在才明白,她哥哥从来没有嫌弃过她,更没有厌恶过她,对她只有无限的宽容和爱护,他这句话是担心她,并无责怪之意,也让她意识到对于自己双目失明这件事她不是不在意。
回应白弛的的不是话,而是一个拥抱,白安安忽然环住他腰,死死抱住不松手,嘴里含有一丝哭腔不停唤道:“哥哥,哥哥,我好想你……”
白弛僵硬在原地,妹妹自从记事起,知道自己患有眼疾这件事后,每日闷闷不乐,哪怕他逗她开心,也只能得到她微微一笑,哪会像现在这样抱住他,亲切呼喊他“哥哥,哥哥”的叫。
白弛不由的怀疑,这一世是变了吗?还是他妹妹变了?
白弛轻轻的拍拍她背:“我在,妹妹不哭,是不是想家了?我带你进去,爹娘看到你肯定也很开心。”说着习惯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扶住她胳膊,慢吞吞的移步往里走。
白安安含笑任由他这样牵着自己,这模样是深怕她磕到碰到受了伤,上一世今日眼睛好转为了给家人惊喜,并没有回来,这一世她决定把惊喜提前。
白家老爷夫人看到自家儿子带着小女儿一起进门,惊喜不已,起身迎上去,对白安安东问西问,白弛不知不觉中被挤到一边,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家庭地位就没变过,白安安回家,他就是根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