姣然说话的语气倒有几分理直气壮,带着些许指控,眼中跃动细微的光,犹如愤怒的火苗。
少女蛮横又无理,楚行之无语极了,“你要是写得对,我就不会说。”
“我要是都能写对,我还要你教吗?”
姣然翻了个白眼,振振有词地警告他,“别在我旁边说话,我今天只求写完不求对,也不需要你教。”
真要认认真真地追求正确,她最起码得花上三五个小时,最多可能是大半天,根本不可能。
她今天划水了一个下午,负债累累,除了数学,还有语文英语地理政治都没写,这张卷子只能敷衍了事了。
如果明天数学老师发生什么意外不需要检查卷子,她倒是可以抽时间重新再写一遍,但绝不是现在。
楚行之瞥了她一眼,嗓音悠悠然,带着些许戏谑的笑,“姣姣,你知道什么叫爷菜吗?”
明明很菜,脾气还很大爷。
姣然听懂了,她眼睛一抬,眸色漆亮,像是目露凶光,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故意道:“断网很久,不知道。”
说完,她像是生气了,不搭理他,一声不吭地开始写卷子,早已把想要做的事跑到九霄云外了。
女孩低垂着头写题,许是题目过于复杂,她唇瓣紧抿,从侧面看,倒显得她神色严肃至极。
然而纵是如此,她却也未问他一句,大有自力更生的架势。
楚行之眼睛桌面上的卷子写了一眼,但姣然故意把手臂搭在桌面上,人也靠着桌沿,挡得严严实实,让人根本看不清楚上面的东西。
“需要我教你吗?”他问。
“不用,闭嘴!”
姣然头也不抬,嗓音缓缓飘入他耳中,携着几分高冷之色,神色严肃,坚持独自奋战到底。
楚行之抬眼看了一下墙面上的钟,见时间不早了,怕打扰到她,可能会拖得更晚,他也不强求。
女孩执笔算题,神色认真,一言不发,倒显安静。
楚行之无意写作业,左右不过是把前世刷过的题目在写一边,他显然并不怎么感兴趣。
于是便随手翻开一本新淘来的书看了起来。
少年手肘撑着桌面,懒懒地靠在桌沿,安静看书。
一瞬间,偌大的教室安静极了,唯剩窗外的寒风呼啸,发出刺耳的嘶吼声,凌厉至极。
安静的时间像是缓缓流动的溪流,过得极快,转眼姣然便把试卷写完了。
前后翻了翻卷子,看见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数字,姣然心里一阵满足和舒服。
对不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写得很“认真”,虽然不会,但是都写完了。
轻舒了一口气,女孩兴奋地把卷子折好,语气轻快地道:“写完了,今晚不用熬夜了。”
她把卷子塞进书里,拍了拍光滑的封面,轻扬着声音道:“放这里了,等一下叫我拿回去。”
说着,她站了起来,低头轻轻理了理衣服,又把拉链拉紧了几分,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准备去吃饭。
身侧的人尚无回应,她再次道:“吃饭了。”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室安静,和室外呼啸的冷风,倒显尴尬。
少年他左手撑着脑袋,微侧着头,斜斜地靠在桌沿,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虽然姣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他不说话,十有八九就是睡着了,他以前也喜欢这样靠着不动。
顿时她精神一震,眼睛都亮了几分,唇边挂着狡黠的笑,像个奸诈的小狐狸。
谨慎起见,她悄悄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压低着声音软软地喊,“阿行。”
女孩的声音又轻又缓,正在思考的楚行之瞬间回神,“等……”一下。
话还未说完,姣然便推得他晃了晃,嗓音里还带着几分轻快与得意,“天助我也。”
楚行之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轻侧着头,眼睛无意识地飘向窗边。
越过漆黑的窗,他看见窗内映衬着女孩鬼鬼祟祟的行为,也不知想做什么。
顿时,他微侧的身体蓦地一顿,微低着头,懒洋洋地靠着桌沿,一动不动,让人看不清楚他是否睡着了。
低声轻唤了他几声,安静坐着的男孩一动不动,姣然精神一震,眼睛都亮了几分,小声碎碎念,“是爷爷要我这么做的,原谅我。”
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设以后,姣然悄悄地往他身旁挪了几步,指尖轻轻地落在他的肩上,像是钢琴上跃动的手势,灵巧轻快。
担心他没睡着,姣然再次低头试探性地叫了他几声,他没有回应,她唇角轻轻上扬,心中大定。
女孩纤白的手指缓缓地落在他头上,做贼心虚,她心里有几分不安,指尖微顿,眼睛谨慎地往窗外看。
天边的夜幕全然拉了下来,阳台外是沉沉的黑,荒无人烟,唯有几许灯光缓缓而下,远处偶尔传来几道声音,极为安静。
确信外面没人,他也没醒,她的手便缓缓、缓缓地勾了勾他柔软的碎发,指尖泛着微微的凉,她小心唤,“阿行?”
她动作微顿,良心有点过意不去,落在他发间的手犹犹豫豫地收了回来。
但盯着少年安然沉睡的模样,她又忍不住动摇。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现在不动手,万一后悔,她又得找别的机会了,那时被他识穿怎么办?
今天晚上他就对她有所怀疑,她再找机会动手,指定会被他怀疑。
女孩身上飘来浅淡的清香,带着微微的暖,她挨在他身侧,手时不时摸摸他的头,神色纠结,也没发现身侧的男孩轻微动了动。
楚行之摸不透姣然想干什么,见她不动,他身体微侧,刚要站起来,却感觉头皮一抽,而后传来一阵刺痛。
姣然终是昧着良心指尖一转,捏着一根轻细头发,狠狠一扯,赶紧往手里一揣,假装没事地往后撤了一步。
她猝不及防地一扯,楚行之倒吸了一口气,脸色有几分绷不住了,还没说话,眼尾却扫到身侧的女孩人影一闪,消失在了视野中。
楚行之扭头,姣然做贼心虚地被椅子绊了一下,他长腿狠狠一踹,把椅子踢远了,飞快地拉着她的手,把她扶稳了。
那被他及时踹开的椅子“嘭”地一下撞在地面上,转瞬就飞远了,发出凌厉刺耳的声音,像是在鸣冤。
楚行之一下子忘了跟她计较什么,把她往身前拉近,仔细打量着她,“怎么样,没事吧?”
姣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撞在后门的椅子,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心脏跳动的频率极快。
快速冷静下来后,她摇摇头,额上的刘海也极快地晃动着,“没事,还好有你。”
她朝他弯唇,甜甜地笑了,正想抱他一下,却见他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你拔我头发做什么?”
姣然悬在他腰侧的手瞬间停住了,她眨了眨眼,神色无辜,宛若一朵清丽的白莲花,故作懵懂地问:“什么头发?”
“我刚刚没睡。”
潜台词:你做的事我全都知道。
楚行之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却让姣然心头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抬眼看他。
他也在看她,唇边噙着一抹淡笑,像是月下的秋湖,温柔得不像话,却又泛着不经意的凉。
他指尖划过她的眉角,语气也轻柔,却让姣然心头悄悄打鼓,有些许慌,她听见他用笃定的语气问:“这就是你今晚想做的事?”
姣然心中百转千回,眸子微微一转,很快便想出了说辞,她道:“刚刚有东西掉在你头上了,我帮你找出来。”
“就是动作太大了,不小心弄疼你了。”
她垂着眸中,细碎的刘海把她眉眼都遮住了,看不清神情,只能让人分辨出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懊悔。
少年不言,姣然不安分地扯了扯他上衣的口袋,他温暖的手一把攥住她作乱的手。
斜斜地靠着空旷的桌子,他右手揣着口袋,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她,“姣姣,看着我说。”
少年安安静静地斜靠在低矮的桌面,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嗓音疏懒又淡,他道:“再说一遍。”
他的眸色又黑又沉,映衬着头顶的光,又凉得极致,又像是寒光,纵是唇边挂着几许柔和的笑,却也只是表象,掩不住他身上渗人的气势。
蓦地被他盯了一下,姣然心底一慌,生怕他逼问,胡搅蛮缠地一头撞进他怀里,装痴卖傻,软着声音撒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是不喜欢,你也拔我一根头发。”
说着,她勾了一缕轻软的发丝塞进他手里,“我头发长度是你的十倍,你喜欢哪一根,自己挑。”
微凉的发尾落在掌心,泛着痒,他长指卷了一根,轻轻一扯,转眼那根细长而柔的发丝便在空中飘摇。
姣然头皮一抽,她难以置信地看他,万万没想到他真的会扯。
他低眉转了转指尖的发丝,漫不经心地道:“姣姣,你今晚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从她拿着卷子下来到现在,没有一刻是正常的。
他的目光轻巧地从她脸上滑过,唇边挂着温淡而凉的笑,沉沉的黑眸望入她眼中,似要穿透她的心底。
姣然心里陡然一虚,只能装傻充楞,脸上挂着单纯的笑,眼睛眨了眨,满眼无暇。
见她这样,楚行之也翘着唇笑了,漂亮的眼睛里盛着光,懒懒地站直身体,像是不欲多问。
姣然一颗心放了下来,然而一口气还没松下了,楚行之却脚步一转,站在她面前。
他们靠得极近,她下意识地想退开一步,他却按着她的肩膀,钳制住她,退不了。
柔软的发丝落在他手背上,她一双眼睛清亮至极,闪烁着微光,心头越来越虚,倒显得她愈发地无辜。
姣然心跳得极快,他身上沉沉的气息裹挟着温热的暖意落了下来,有几分舒适。
呼吸也轻巧地在脸上拂过,女孩卷翘的睫毛禁不住地发颤,像是个任人拿捏的小白兔一样,瑟瑟发抖,也可怜兮兮。
无形的压力落了下来,姣然实在是顶不住了,拉他的手撒娇求饶,“你干嘛这样看我,我又不是你的仇人。”
话一落,耳边低笑,“姣姣,那你告诉我,你在心虚什么?”
“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有这么难吗?”
温热的呼吸落在唇角,像是无声的亲吻,亲昵而暧昧,她面上一阵发烫。
姣然下意识地推了推他,一颗心控制不住地乱跳,一下子也没听清楚他的话,只剩下羞窘,“你靠太近了。”
楚行之眼睛看着她娇怯害羞的脸,他指尖滑过她颊边,沉沉的声音带着些许暧昧,“是你太害羞了。”
咋咋呼呼的小女孩,害羞时又娇又怯,连话音也发软软嫩嫩的,全然不似平时的娇横。
许是听出他话音里的嘲笑,她心里拒绝,嘴硬地推开他,“我才没有!”
她给自己找借口,试图挽救形象,“两个人靠得太近,太热。”
楚行之却故意把她圈进怀里,贴着她耳朵,亲着她笑道:“天寒地冷,两个人靠在一起,才够暖。”
灼热地气息落入耳中,像是无形的撩拨,女孩羞窘更甚,她愤然拍了他一下,反驳道:“是你自己穿得太少!”
此刻的她像是炸毛的猫,气急败坏,倒是让人想捏着她的尾巴把她拽起来,好好戏弄一番。
心上被她有意无意地勾了勾,楚行之心情不错,也不跟她计较。
他轻轻捏了捏她略微发烫的颊边,唇边挂着戏谑的笑,“一根头发而已,想要直接跟我说,偷偷摸摸干什么?”
姣然心虚,她声音蓦地拔高,断然否认,“我没有!”
反应过于激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姣然立马补救道:“明明是你自己你头发不干净,我只是在帮你。”
姣然死都不肯承认自己拔了他的头发,还故意抱怨,“你自己不洗头,还怪我。”
楚行之淡淡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声音又凉又淡,“是吗?怎么不敢看着我说?嗯?”
少年的尾音拉得长长的,带着诡异的幽冷,颇为渗人。
姣然找借口,把锅摔到他身上,夸张地道:“你用这种神经病的眼神看我,我害怕,像是被厉鬼盯着,吓得腿软,说不出话来。”
说完,她像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一样,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满头黑发落在他身上,不经意地飞到他的脖子上,泛着凉。
她低着头,也不正面看他,两手抱紧他,小声埋怨,“你以后别这样看我,我不是你的仇人。”
“姣姣,你是我的仇人,我只会把你掐死。”
一干二净。
少年的声音又懒又淡,又似是带着些许讽刺,但他语气掩得极快,姣然没有听清楚。
女孩胡搅蛮缠就是不敢说真话,楚行之也不再追问,把她从怀里拎起来,“心虚什么,我不问了。”
他微凉的指尖在她耳廓轻轻滑过,勾着柔软的发丝落在而后,她隐约听见他轻轻地“啧”了一声,似是带着笑。
姣然抬眼看他,他挑眉,神色正常,仿佛刚刚出声的不是他一样,“看什么?”
她见他神色无异,微笑着摇摇头,机智地转了话题,“我卷子还有几题没写完,我不会。”
“要不你帮我写,我明天要交。”
楚行之恍若未闻,明显是拒绝的,无声地牵着她一路往楼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