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野没有说话。
他侧过头,讷讷地看着缪彩小花那张美艳又温柔的面孔,一时间有些失神。
缪彩小花被中野看得拘谨,脸色微微发红,低下头,挽了挽耳边的碎发,微微抿了抿。
中野原本既对缪彩小花痴迷,此刻见缪彩小花如此娇羞的姿态,一瞬间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冲破,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席卷全身。
他豁然站起身,低头看着缪彩小花,面色潮红,颤声道:“缪彩小姐……”
缪彩小花抬起头,温柔的眸子好奇地看着中野,微微侧了侧脑袋:“中野君?”
“我……”中野死死咬着嘴唇,“我……”
这时缪彩小花的眼睛忽然看向四周。
中野心下疑惑,眼神追着缪彩小花的视线而去,只见刚刚还热闹喧腾的晚会宾客忽的安静下来,静悄悄地注视着会场的外围方向。
中野向那方向看去,却见是两个女子朝会场中间走来。
左侧的女子身材高挑,烈焰红唇,容貌高傲而冷艳,穿一身酒红色曳地连衣裙,微微昂着下巴。
她身旁的女子相貌美得不可方物,穿一身白色的礼裙,却光着脚踩在草坪上,头发随意地披在身后,左手提着两只水晶高跟鞋。
她右手的食指按在嘴唇下方,一边走一边睁着明亮的眼睛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待那两人从宾客身边走过,宾客急忙为那两人让开一条通道,低下头,恭恭敬敬地送那两人走过。
中野家道未中落时,见到的名流贵族也不计其数,然而排面如此夸张的尚且是第一次,忍不住喃喃道:“那两人是什么人?那些宾客见到她们居然恭敬得像仆人。”
“是理香织小姐和她朋友。”缪彩小花道。
她也是第一次见理香织,便被理香织身上那股不可方物的美感压得喘不过气,更何况理香织身旁还有个气势更加锋利的女伴,不由得脸色微微发白。
“理香织小姐……”中野讷讷地看向缪彩小花,“是什么人呢?”
“啊,中野君对东京的事情不太熟悉呢。”缪彩小花勉强笑了笑,“我也是刚刚跟健马先生拜访那些名流才听说,理香织小姐是理家上任家主理清明先生的独生女,理清明先生去世后继位理家的家主,是理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也是第一位女性家主。”
“理家的家主吗……难怪……”中野低声道。
这时他忽然觉得,理香织的相貌有些熟悉,却不知在什么地方见过。
缪彩小花拉了拉中野的袖子,紧张兮兮道:“中野君别发呆啦,理香织小姐就快过来啦,我们退开吧。”
“哦……好好。”
中野点点头,急忙随随缪彩小花往退到人群,与那些人一同低下头。
不久,理香织与女伴从他们面前走过,中野只觉一股强大的气场迎面压来,顷刻间连呼吸都不顺畅。
他稍稍侧头看了眼缪彩小花,只见缪彩小花嘴唇咬得发白。她原本就疲惫,在这股强大的气场下,几乎连站在站不稳。
中野犹豫片刻,鼓足勇气,情况请拉住缪彩小花的手。缪彩小花的身体触电般颤了一下。她惊讶地回头,看了中野一眼,接着温柔的笑了笑,反手握住中野的手。
中野只觉整颗心都被融化。
“诶?泽到底去什么地方了呢?怎么到处都找不到?”
这时从前方传来悦耳的女声,他和缪彩小花向那声音看去,只见理香织依然探头探脑,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大概是去房间里换衣服了吧。”她身旁的女伴道,“他说那身礼服穿起来就像上吊,脖子被勒得呼吸都顺畅,胳膊腿上更是像被四个五百斤重的大汉抱住,别提多难受。”
“可是我还要找泽跳舞呢。”
“他会跳舞么?上次跟香织你跳舞简直就像鸭子学走路,踮脚带碎步。”
“欸?有那么夸张么?”
“或许还要夸张,连乐队那边的指挥都被他的节奏带飞了,从巴赫硬生生变成巴菲特。”
“唔唔唔,没想到泽在这方面这么迟钝。那实在找不到泽,我就去找找理龙图叔叔这别墅里的都市传说啦。”
“老实话,都市传说都比那位少爷靠谱。”
等理香织和那位女伴离开后,客人们才缓缓抬起头。
他们面色古怪地看了看身边的同伴,不知道刚刚理香织口中的那位“泽”究竟是何方神圣,只觉得又好奇又好笑。
缪彩小花也捂着嘴轻笑。
中野心中却思潮起伏,他脑海中浮现出刚刚惊鸿一瞥见过的人影,难道理香织小姐口中的泽真的是他么?
随即又摇摇头。
那个人的父母只是北海道两个小小的工薪阶层,怎么可能出现在东京这种顶级贵族晚会?又怎么可能结实理香织这种万人之上的财阀女王呢?
“中野君,你怎么了?”缪彩小花见中野发愣,轻声道。
“没什么。缪彩小姐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缪彩小花摇摇头。
“晚会结束还有一点时间,我陪中野君去找愿意帮助中野君的客人吧。”
“找不到的。”中野表情苦涩,“没有人愿意帮我。”
“中野君,不要轻易放弃哦。”缪彩小花握紧中野的手,温柔笑道。
中野这才意识到他自从刚刚握住缪彩小花的手,就一直没有分开,不由得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好,好吧,我们去试试看。”
忽然中野后背一阵针扎般的刺痛感,便听身后传来藤崎建雄的声音。
“找到了,原来在这里。”
中野和缪彩小花当即把手分开,紧张地转过身,正看见藤崎健马和五个宾客一起走过来。
那五个宾客三男两女,三个男性年龄和藤崎健马一般大,耳边有灰白的头发,脸上有浅浅的皱纹。
那两个女性则格外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多岁,打扮得花枝招展,笑盈盈地走在三个男性身侧。
这三个男性就是藤崎健马曾经的同学,毕业后藤崎健马在北海道工作了五年,这三个人则在东京打拼,如今都已经是各自领域的风流人物,见面后不免寒暄一番。
那两个年轻女子则是其中两个人的女伴。
藤崎健马走到最前,见到缪彩小花和中野站在一起,不动声色地哼了一声。
缪彩小花当即吓得一阵战栗。
中野则低下头。
忽然藤崎健马又露出和煦的微笑,走到中野身前,亲昵地拉住中野的手,另一只手在中野肩膀上拍了拍。
中野自从认识藤崎健马,藤崎健马始终没有拿正眼看过他,此刻突然对他如此热情,他不由感到受宠若惊。
藤崎健马将中野拉到那五个人身前,笑道:“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小子中野名望。中野,跟这三位前辈们问好,说不定他们能帮到你呢。”
“他们……真的愿意帮助我吗?”中野看着藤崎健马,犹豫道。
“当然。”藤崎健马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你有多信任我,就有多信任他们。”
中野抿了抿嘴唇,点点头,向那三个人低头行礼:“三……三位前辈好。”
左手边的那男人眯着眼睛,盯着中野看了一会儿,淡淡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年如日中天的中野雄心居然落到现在这种地步,要让自己的儿子孤身一人来东京借钱,为自己偿还债务。如果是我自己的儿子,我肯定不忍心这么做,真是虎落平阳。”
中野听那男人提起自己父亲的事情,心中顿时一股苦涩。
中间那男人道:“当年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魄,连自己的儿子都要送出来当狗一样的乞讨,男人做到这个份上不如死掉算了。当初中野雄心想要创办航空公司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合适,恐怕中野雄心身边不少人也劝过他,结果中野雄心一意孤行,落到现在这步田地,简直是咎由自取。”
最右侧那男人摇摇头,叹了口气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是可怜了中野雄心的家人。”
“冈本先生似乎有些同情中野?”藤崎健马笑道。
“毕竟大家都是商人,看到中野雄心现在的境遇,难免心有所感。”被称为冈本的男人道,“我自己也有一个孩子,如果我以后落到跟中野雄心同样的下场,光是想想那孩子会吃的苦头,我就一阵后怕,所以现在工作处处小心谨慎,决不能犯半点错。”
中野见这男人面目和蔼慈祥,忽然心中升起一股希望,心想也许他愿意帮助自己,帮助他父亲。
想到这里中野的眼神变得火热。
他转身面向冈本,深深弯腰:“冈本先生,能……能请您帮帮我们家么?能借给我一点钱么?我保证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冈本翘起嘴角,饶有兴致地打量中野:“我倒是不介意帮你,不过你所谓的保证,你怎么保证?”
冈本的话更令中野心生希望,强忍着心中的激动道:“我可以给您立字据。”
“我是说,你有什么能力偿还我借给你的钱?”冈本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看向中野的眼神多了一丝戏谑,“难道一张字据就能偿还我借给你的钱么?”
“我……我还年轻……将来还有很多希望……”中野不知道为什么冈本的态度忽然改变,不禁嗫嚅。
冈本和另外几个人对视一眼,忽然爆发出夸张的笑声。藤崎健马也毫不掩饰地笑起来。
“‘年轻’,哈哈,真是被家里人宠坏的富家子弟,居然会说出这种幼稚的说辞。”冈本道,“日本的年轻人那么多,难道每个人我都应该借给他们钱么?”
中野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为什么他们的面孔一下子变了?之前还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态度,为什么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可怕呢?
“这中野果然如藤崎你刚刚说的,是个跟他父亲一样无能的废物呢。”冈本道。
“有其父必有其子嘛。”藤崎健马道。
左边那男人道:“中野雄心现在身患重病,估计时日无多了,他儿子现在为他借钱,可不只是为了偿还债务,还要垫付他的医药费。啧啧,追债的人那么多,哪怕真的借到医药费,也会被那些人给抢走吧。”
冈本冷笑道:“中野雄心得势的时候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简直大快人心。只是没想到中野雄心的儿子也是这么窝囊,我只是演了几句,就真的被他当成救世主。哈哈哈哈,中野雄心有这种儿子,一辈子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多谢健马你带我们来欣赏他儿子的窘相,能看到刚刚那一幕,今晚这个晚会就没有白来啦。”右侧男人道。
两个女子也掩嘴轻笑。
中野这才知道这几个人从来没想过帮他,他们只不过是想看他的笑话。藤崎健马最初的亲昵也不过是在演戏。
想到这里,他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怒火。他死死地瞪着那几个人,胸口气得几乎炸裂,却不敢动手。
“北海道的乡巴佬,东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打哪来回哪去吧。”左侧那男人道。
“顺便对你父亲说一声,明年他的葬礼,我们一定会参加。”冈本道。
“那个……你们这么说中野君……是不是不太好呢?”这时中野身边传来缪彩小花细弱蚊蝇的声音,“中野君只是想找个人帮他,我觉得几位先生身为前辈,哪怕不帮中野君,也不必这么嘲笑中野君……哪怕中野君真的幼稚,那也是因为他到底是个连二十岁都没有的孩子,不是么……”
“缪彩小姐……”
中野没想到缪彩小花竟会站出来帮他说话,呆呆地看着缪彩小花。
藤崎健马带来的那五个人也意外地看着缪彩小花。
藤崎健马之前带缪彩小花见过他们,那之后藤崎健马有私事要跟他们聊,才让缪彩小花离开。
他们以为缪彩小花是藤崎健马的人,理应站在他们这边,没想到却帮中野说话,不由得有些愕然。
“健马先生,这位缪彩小姐难道不是你的女伴么?”冈本诧异道。
“当然是我的人。”藤崎健马盯着缪彩小花,面色阴影不定。他也没想到缪彩小花居然会说这种话。
缪彩小花被藤崎健马的视线盯得恐惧不已,颤声道:“对……对不起健马先生,我不该……”
“你什么都不用说。”藤崎健马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你弟弟下月的医药费,你别再找我要。”
缪彩小花的脸色当即变得惨白。
她抱住藤崎健马的胳膊,祈求道:“不要,求求你健马先生,下个月我弟弟的治疗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如果减少医药费,他之前的治疗全部都白做了,求求你不要。”
“跟我有什么关系?”藤崎健马道,“你要知道,是你自己导致的这一切。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救你弟弟?那些钱我哪怕拿去养一条狗,它都会对我点头哈腰,你却在我的朋友面前忤逆我,我为什么还要帮你?”
说完猛然一甩胳膊,把缪彩小花甩开。
缪彩小花跌坐在草地上,吃痛地捂着脚踝。
“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这位中野君相貌英俊,而且又年轻,缪彩小姐为他说话也是理所当然嘛。”站在左侧的一个女子笑道。
“难道这位缪彩小姐把藤崎先生给的钱拿去资助这位中野君了吗?”另一个女子道。
“不是的……我没有……”缪彩小花连连摇头,表情惶恐不已。
中野看着缪彩小姐那张绝望的脸,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怒火,忽的走上前,一拳打在藤崎健马的鼻梁上。
藤崎健马惨叫一声,当即甩出一串鼻血。
另外三个男人没想到中野居然敢对藤崎健马出手,一时间竟有些发呆,不知该做何反应。
这时两名女子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缪彩小花也捂住嘴,惊恐地注视这一幕。
“打人啦,有人打人啦!”
冈本终于反应过来,扯着喉咙惊叫道。一边喊一边快速跑开中野身边。
四周的宾客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急忙和中野拉开距离,远远地围在四周看向中野。
中野身边留出一个圆形空地,中野站在空地中央,恐惧地看向四周,耳边尽是那些人对他指指点点的声音。
“那个人是什么人?居然敢在理龙图先生的晚会上打人。”
“不知道,理龙图先生何等身份,搅乱他的晚会,看样子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地上还躺着一个女人,难道他是替那个女人出头吗?”
“哈,年轻人年轻气盛,做出这种事情倒也不奇怪。”
这时人群后传来一阵骚动。
四个穿着黑色制服,身材高大,体型如山一般魁梧的男人向这边走过来。四个人身后跟着一个男子,容貌跟理龙图有七八分相似,面色冷峻,气势颇为慑人。
宾客们纷纷让开,为那五个人让出一条通道。
那五人来到中野身前,四个魁梧男人站开,恭敬地让那年轻男子走上前。
那年轻人喃眯着眼睛,将中野打量一番,冷声道:“刚刚是你打人么?”
中野有些害怕,不敢承认。然而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缪彩小花,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对……对不起……我失礼了。”
那年轻男子没理会中野,向其中一个大汉道:“叫医生来带,看看这位小姐的伤势。”
那大汉点头道:“是,少爷。”
“谢谢。”中野嗫嚅道。
“你还轮不到对我说谢谢。”那男子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是……是理龙图先生的别墅。”
“既然知道是我父亲的别墅,你还敢在别墅里伤人?”
“父亲?”中野猛然愣了一下。
“你不认识我?”理高程皱眉看着中野。他也没想到来参加理龙图生日晚会的客人还有不认识他的。
“这位是理龙图先生的独子理高程少爷。”冈本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回来,殷勤地站在理高程身边,瞪着中野道,“见到理高程少爷你还不行礼?”
中野赶紧低头:“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连晚会的少主人都不认识,还有脸来参加晚会么中野?”冈本指着中野的鼻子喝道,“而且你还打伤藤崎先生,简直没有把理家放在眼里!”
这时藤崎健马也捂着鼻子走过来。
他整个晚会都没有找到结交理家人的机会,没想到被中野打了鼻子居然碰上理高程,简直塞翁失马,喜从天降,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跟理高程攀关系的机会。
“理高程少爷,为了我这件小事居然惊动您大驾,真是令我深感不安。”藤崎健马捂着鼻子,刻意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理高程道。
“啊,是这样的,这个年轻人叫中野名望,是我带到这个晚会的,原本想让他见识东京顶流晚会的风貌,没想到却因为觊觎我的女伴对我动手,还把我的女伴推倒,扭伤脚踝,搅乱了大家的兴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把他带到这里,请您怪罪我吧。”
“不是,缪彩小姐不是我推倒的……”
“中野君,我们明明亲眼看见你见缪彩小姐和藤崎先生在一起,恼羞成怒,推搡的时候推倒了缪彩小姐,难道你还想在理高程少爷面前狡辩吗?”冈本道。
“没错,明明就是你。”站在冈本身旁的女子道,“我们刚刚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你跟缪彩小姐站在一起,你看缪彩小姐的眼神都不对劲!”
“我……我……理高程少爷,我真的没有……”
理高程的视线在中野,藤崎健马和冈本身上轮流扫过,接着向身后的大汉侧了侧脑袋:“把这个人带出会场。”
那大汉应了一声:“是。”
“不要……”中野面如死灰。
这时人群中传出一个娇俏的少女声:“少爷,你答应周六陪我去逛街,居然把我鸽了!”
另一个男声道:“哪有,我这不是刚回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