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深处,亮起一点微末的火光,缓缓摇曳逼近,渐渐清晰,化作一簇灼热之火……
“你醒了。”语气冰冷,近在耳畔。
玄杀恍惚睁眼,眼前燃烧了一簇熊熊篝火,宁白对着篝火,面无表情。
“你救了我,为什么?”
“瓶儿姐姐冰清玉洁,你不配陪伴她。”宁白一脸不屑,冷冷回应。
玄杀艰难坐起,目光凝视篝火,似有所悟:“你绑架我到这里,并非要杀我,而是要自杀。”
“你是一个聪明人。”宁白依然面无表情。
“你原本是要陪在瓶儿身边,你血尽而死后,需要有一个人动手掩埋,而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你发现与瓶儿血脉不融,只能忍痛放弃,因为她不愿意……”
“你这负心人,瓶儿更不愿意。”白转头,怒目而视。
“负心人?”玄杀愣在当场。
“将你们埋葬之后,我筋疲力尽,心神恍惚。恍惚中瓶儿出现我眼前,跪地苦苦哀求,要我救你出来。
她要你活着,好好的活下去。”白表面淡然,心却在抽搐。
“我与瓶儿素昧平生,我怎会辜负于她?”玄杀一脸茫然,摸不着头脑。
“瓶儿是云州人,她有一个离家出走的负心郎君,叫何玄卿。”白恨恨地藐视一眼玄杀。
“原来是她?”玄杀恍然大悟。
当年他年少无知,不愿太早承担家业,新婚之夜,趁乱逃婚出走。
光阴荏苒,一晃已过了六年。
婚喜之宴,她曾偷偷掀开盖头,与他对望了一眼。时隔多年,阴阳相隔,因为这一眼,远远便认出了他。而她在玄杀心里,早已一片模糊。
“三年前,云州幽水大劫,幽水两岸居民为躲劫难,纷纷逃离……”白对着篝火,目光痴迷,回到了三年前。
那时的白,年方十三,是一个用功好学的乖孩子。两耳不闻门外事,一心痴迷术数郑
这一日,宁白正躲在书房,伏案推演。案上密密麻麻排布了算筹,他眉头紧锁,被一道难题困惑。
“你是谁?”闻得一丝淡香,冥思的白缓缓抬起目光。
“我叫瓶儿,新来的丫头。”女孩低着头,年龄十七八岁。
“会算术么?”白一脸挑剔。
“略懂一点。”女孩声回应。
“这题帮我解一下。”白上前一把,将她拉到案前。
女孩上前略一思索,上手将一枚算筹拿起,换了一个数位。然后躬身退回一步,垂手竖立。
宁白大喜过望,伸手一阵忙碌,来回搬弄摆布,很快便解出了结果,长吁了一口气。
“瓶儿,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姐姐,是宁府大姐。不许干丫头的事,只要陪我玩。”宁白一般扯住瓶儿的手,亲昵地抱了她手臂。
“我是陪读丫头,伺候少爷是份内职责。”瓶儿心回应,将手抽了回去。
“你不是丫头,你是姐姐。你是不是讨厌我,不想做我姐姐。”白一脸失落,抓起将一枚算筹,用力捏为两段。
“我又没过不愿意。”瓶儿见他耍性子,怯生生回了一句。
……
自从有了瓶儿陪读,白更加沉迷术数,拉着瓶儿终日演算。长日久,瓶儿也被拖入其中,渐渐生出了兴趣。
二人玩得投机,相处也渐渐融洽,淡化了主仆关系,成了无话不的好姐弟。
这一日,推演了几个时辰,二人都有些累了。瓶儿备了一些茶点,相对而坐,品茶闲聊。
“姐姐,你家中可有父母?”白盯着瓶儿,眼神有些怪异。
瓶儿摇头,眼中泛起一层朦胧。
“没有父母?那是谁把你卖到了我家?”白有些疑惑。
“是我自己。”瓶儿低头轻语。
“你自己?”白失声惊呼。
“我家乡在塞外云州,前段日子遭了劫难,爹带着我南下避难。途径相城县,爹一病不起,客死他乡。我一个女孩子孤苦无依,只能卖身葬父,将自己卖入宁府。”瓶儿一边垂泪,一边述身世。
“云州距此千里,我们竟然有缘聚在一起。姐姐,你这算不算缘分。”白一脸认真,满眼期待。
“确是一种缘分。”瓶儿抹去泪水,笑了一下。
“姐姐,你笑起来好美,姐姐是大美人。”白凝视瓶儿,竟有些痴了。
“去,孩子懂什么。”瓶儿噗嗤一笑,伸指点了一下他额头。
“姐姐,白喜欢你,白要娶你入门,做我的娘子。”宁白红着脸,痴痴地凝视瓶儿。
“你胡什么?姐姐大你太多,不合适的。”瓶儿立刻起身推脱,一脸慌张。
“我才不管,我这就找爹去,让他给我们做主。”白一脸任性,起身便要出书房。
“要不得,瓶儿已有了夫家。”瓶儿声音很,态度却很坚决。
宁白止步回头,呆立原地。半晌方才缓过劲儿来,冲回瓶儿面前:“你骗人,你就是不喜欢白,讨厌白。”
“他叫何玄卿,新婚之日,我们拜过地之后,他便失踪了。这一去就是三年,一直杳无音信。”瓶儿语气幽幽,一腔幽怨。
“哼,他如此待你,这种人不要也罢。白绝不会抛下姐姐,一辈子都会守在姐姐身边。
姐姐,你就嫁给我吧,好吗?”白扯了瓶儿衣袖,纠缠央求。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会回头的,一定会回来找我。可如今我流落他乡,卖身为奴,他又到哪里找我?”瓶儿触及伤心处,掩埋而泣。
“姐姐,你别哭,你不是奴婢,你是姐姐。你不愿意,白不会逼你的。”白一脸乖巧,放弃了胡闹。
……
三月后,瓶儿独坐窗前,对着空悠悠而过的一朵浮云发呆。
“姐姐,白有事跟你。”宁白进屋,坐在他对面,神情有些犹豫。
“什么事?”瓶儿莞尔一笑,并不在意。
“我了,怕姐姐伤心。”白吞吞吐吐,不肯直言。
“鬼,又要玩什么花样。”瓶儿手指点了一下白脑门,一脸娇嗔。
几个月相处,二人已情同亲姐弟,无话不。
“我派人去了云州,打听到了那个饶消息。”白吞吞吐吐,双手紧张地捏在一起。
“他现在哪里?”瓶儿一脸惊喜,跳了起来。
“六年前,他深夜离家出走,独自徘徊幽水,撞上了一具沐浴幽水的孕尸,被她了拖入幽水,溺水而亡。
尸体顺流而下,被下游村民打捞上岸。因他中了尸毒,村民害怕感染,将尸体当场烧成了灰烬。
如今幽水已治理干净,流散村民纷纷回归。我派去之人,沿幽水查访一月,方才搜集了一些零散信息。
时隔多年,也不知有几分可信。”白将家仆带回的信息,给瓶儿转述了一遍。
“他真的走了?落入幽水走了?”瓶儿喃喃自语,一脸痴迷。
“人死不能复生,姐姐节哀。姐姐与他只是挂了一个虚名,他已过世多年,姐姐也该放手了。”白轻声劝慰。
“白乖,出去玩,姐姐想一个人静一下。”瓶儿伸手摸了一下白的头,幽幽叹息。
白知趣地退出房间,轻轻地带上了门。
……
夕阳西下,暮色渐起。
瓶儿已将自己关了几个时辰,宁白久等不出,担心她伤心过度,便再次上门劝慰。
轻轻推开门,一丝穿堂凉风扑面,冷得他一个哆嗦。屋内空空荡荡,并无一人,一张白纸随风卷起,飘飘荡荡,落在他脚下。
白一脸诧异,慌忙拾起,上面一行娟秀字体:既入夫家门,终生待一人;姐弟结同心,与君许来生。姐姐走了,勿念。
……
“她就这样走了,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了。”宁白目光空洞,闪着一簇篝火。
玄杀默然低头,心如刀割。
他一走了之,了无牵挂。却给她留一下了一个牵挂,生死相随的牵挂。
他对师弟无命一直心怀鄙视,因为他是一个负心人。这一刻,他才明白,他与无命是同命人,也是一个负心人。
“都是我的错,我骗了她,我不该编一个假消息骗她。如果我不告诉她你死了,她就不会走,永远都是我的好姐姐。
我以为你死了,她就会死心,她就会跟我在一起。
姐姐她好可怜,为了一个无心人,毁了一生,也毁了来生,只落得一个寂寞无依的青花瓷瓶。”宁白顿足捶胸,痛哭流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