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意和妹妹敌对,抛出的亮光仅有迷惑作用,不会对孙蓓蓓造成伤害。孙蓓蓓不是第一次被他抛亮光了,孙煜海抬起手,亮光未抛出,她已闭上眼睛,听力和嗅觉变得极敏锐,神识更是取替了眼睛锁定孙煜海。
光如同水球碎裂,孙蓓蓓计算着孙煜海的位置,向他甩出一截晶莹剔透的绳索,声音极其坚定:“哥哥,你跑不掉的!我这次不会放过你了!”
哥哥不听话她能怎么办?
唯有打败他,迫使他听话,赶在他还有救之前强行将他从邪道掰回来。
既然嘴讲不清道理,那就用拳头讲道理。
绳索自动缠住了孙煜海的腰,孙煜海瞬间化作一块冰晶跌落在地,却是捏造的假人,真正的孙煜海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
孙蓓蓓是神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祭司,孙煜海清楚她的实力,怎会不提防她?
上当的孙蓓蓓看着那块正在慢慢融化的冰晶,眉头微蹙起,让绳索卷着冰晶回到手里。她捏着冰晶,心生疑惑,“哥哥不会水行法术,打哪弄来的冰晶?”
她想不通,放弃了思考,施展秘术追踪逃离的孙煜海。
今天绝对不能被孙煜海逃回覆天派!
山上,遭到太阴之力冻结的湖泊在许嘉眉离开之时融化,微风轻轻吹来,湖面泛起圈圈涟漪。梳着高髻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湖畔,捞起一捧湖水嗅了嗅气味,眉头蹙起的弧度与孙蓓蓓一模一样,“这水残留着一丝太阴之力……”
两个时辰过去,孙蓓蓓从孙煜海手里夺回被擒的锦衣青年,孙煜海以重伤为代价,逃离持有神器的孙蓓蓓。
他用实际的行动证明了他拒绝信奉九极大神的决心,孙蓓蓓也用实际的行动证明了她宁可打伤他也要让他回到九极大神光辉之下的坚定。
高髻女人不满意孙蓓蓓的作为,斥责她道:“你那个哥哥回不了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也不信!这回他又逃走,不管你是不是故意放他跑掉,你都要禁闭十天十夜!”
孙蓓蓓垂下眼帘,委屈又不甘地说:“是,大祭司。”
她没有故意放他走,她差点打死他了,她哥哥差点死在她手上!
为什么会这样?
孙蓓蓓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她和她哥哥同父同母,自小一起吃苦受难,感情融洽,关系亲密,到头来却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不理解对方、互相敌对、兵戈相向,乃至于差点杀了对方。是她做错了还是哥哥做错了?亦或她和哥哥都有错?
回想哥哥被打伤的模样,以及他逃走时看来的痛苦眼神,孙蓓蓓的心就像被刀割出一道又一道流血不止的伤口,难受得无法呼吸。
人烟稀少的山林有血腥气弥漫,孙煜海虚弱地躺在灌木丛里,狠狠瞪着灌木丛外贪婪地窥伺自己的野狼。野狼瘸了一条腿,毛发稀疏无光泽,凶狠的眼神令人胆颤。
一人一狼对视良久,野狼按捺不住,露出爪子扑向孙煜海。
下一刻,喀嚓一声响,孙煜海拧断野狼的脖子。
他耗尽力量,喘着粗气望向被枝叶遮掩的蓝色苍穹,合目昏迷过去了。
又两刻钟,一位进山打猎的猎人发现失去意识的孙煜海,犹豫了下,拿出伤药处理孙煜海身上的伤势,把他背回家。
许嘉眉也在山里,她展开神识搜寻药草,忙碌了半个下午黑夜就笼罩大地。于太阳落山之际,她见到一座孤零零的破旧小屋,小屋的主人是个猎人,正提着一桶水往小屋走。
不愿露宿荒野的许嘉眉走了过去。
“你会看病?”猎人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约二十三四岁,蜜色肌肤,表情寡淡。
“大病不会看,小病小痛会看。”许嘉眉说。
“屋里有个受伤的家伙,你给他看看。”猎人说,“你会看,我允你借宿一夜。”
躺在屋里的人正是孙煜海,许嘉眉看过他的伤,梦蛇告诉她:“是孙蓓蓓把他打伤的,孙蓓蓓这会儿正在被窝里哭呢。”
许嘉眉沉默了一会儿,想到自己和许惠音,又想到许惠音和许和畅,道:“骨肉相残是一件极糟糕的事情。”
她拿出一颗丹药给孙煜海吃了,孙煜海很快恢复知觉,见到许嘉眉在屋子里,身躯顿时紧绷起来,“你救了我?”
许嘉眉:“不是。”
孙煜海:“你给我吃了丹药。”
许嘉眉:“我行医治病,不能见死不救。”
孙煜海吐出一口气,“劳烦你救我,我必有重谢。”
他又昏过去了。
猎人得知孙煜海醒了一会儿,进来看看他,询问许嘉眉:“我烤兔子,你吃吗?”
许嘉眉指了指自己解下来放在角落的药篓,“里面有一只山鸡,你把它烤了,分你一半。”
猎人撇嘴,去翻药篓,拿出一只羽毛七彩的山鸡,露出惊叹神色,“这是老猎人也很难抓到的妖禽,你怎么抓的?妖禽价格高,吃掉太可惜了。不过,我没有吃过妖禽,想吃。”
她熟练地把山鸡和野兔做成烤肉,与许嘉眉一起围着篝火吃了晚饭,躺下便睡。许嘉眉没有睡意,拿出玉瞳简贴在额头上,未至夜半,听的有人嘭嘭嘭拍门。
浅眠的猎人一下子醒了,右手抓住斧头,警惕地望向并不结实的门,悄悄接近许嘉眉,低语道:“是山里游荡的鬼魅,我们不开门,它进不来。”
许嘉眉感觉到猎人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传递着害怕的信号。
“嘭!嘭!嘭!”门外的东西还在粗鲁地拍门。
夜里的动物叫声似乎消失了,聒噪的夏虫也不再吵闹,一种阴冷的气息渗入木屋,温度在一点点下降,猎人的心跳砰砰作响。
许嘉眉用放进太阳真水的眼睛看去,目光穿透门,看到半夜跑来拍门的东西。那是一具身高七尺的尸体,腰部以上为实体,腰部以下如烟雾,确是鬼魅。
她将一滴太阳真水甩出去,太阳真水如同穿过虚影一般穿过门,顷刻间烧死了鬼魅。拍门声消失不见,太阳真水回到许嘉眉手里,她道:“没事了,你接着睡觉吧。”
猎人:“……我怕。”
许嘉眉:“那就说一会儿话?”
黑暗中猎人摇摇头,沉默了片刻,她问:“你怎么知道没事了?”
许嘉眉一边阅读玉瞳简一边说:“拍门的鬼魅死了,还能有事么?我看得见它们,有法子整治它们。”似是不经意地打听,“你在山里留宿的次数多吗?这是第几次碰到鬼魅?”
猎人说:“今年是第三次,三次都是在山里碰到的……”她顿了顿,“我胆子小,不想做猎人,可是神庙说我擅长打猎,不允我改行。”
许嘉眉:“别人改行,神庙允许吗?”
猎人:“有的允,有的不允。”补充道,“给神庙的巫侍送钱或者值钱礼物,神庙或许会允。”
许嘉眉跟梦蛇说话,“神庙欺负平民百姓的事情多吗?”
梦蛇懒洋洋,“不许改行是普遍存在的。”
许嘉眉道:“这个世界的神庙,控制欲太强了。”
梦蛇:“轻松又赚钱的活人人都想做,劳累又不赚钱的活人人都不想做,神庙无法让所有人满意。”
困倦的猎人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呼吸和心跳恢复正常频率。
第二天一大早,孙煜海睁开眼睛,拿出一小袋灵币放下,对许嘉眉说:“许道友,我吃了你的丹药,欠你半条命。”
许嘉眉拿下巴指了指猎人,“是她救了你,不是我。”
孙煜海:“她只是个凡人。”
修士的性命怎能与凡人的画上等号?凡人又没有丹药给他吃,说是救他一命,不如说她照顾了他一段时间,给她一袋子灵币算是报答她了。
许嘉眉不会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观点,孙煜海轻视猎人的恩情,她说:“知道你欠了我就赶紧把欠我的还我。”
准备走的孙煜海一顿,听到许嘉眉补充:“还不了就留下等价值的物品抵押,你那小网没弄坏吧?给我。”
孙煜海:“……不给会怎样?”
许嘉眉微笑:“我会把你吃下去的丹药拿回来。”
怎么拿?
孙煜海没有问,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许嘉眉说的拿不是好事。
他想了想,舍不得小网,问她:“狐狸精你要不要?”
许嘉眉:“你的半条命价值一只狐狸精?不给小网没关系,把你施展道术不产生灵力波动的窍门给我,我也能放你走。”
孙煜海选择留下小网,表示他有一枚八百年的灵果,一个月内会用灵果赎回小网。不久后猎人醒来,许嘉眉将孙煜海的灵币和自己拿出的一只灵果给她,道:“你救的人急着走,这是感谢你救他的报酬。”
猎人一愣,变得高兴起来:“人没白救,我有了这一袋灵币和这一颗灵果,肯定能让神庙允许我改行做别的事!那少爷真大方!”
许嘉眉在山里逗留了四五天,背着一大篓药草回医馆,梦蛇告诉她猎人的近况:“猎人改行做镖师了,对,镖局就在医馆这条街上。”
慢悠悠地料理草药的许嘉眉:“好事呀。”
梦蛇又说:“贾启云还记得吧?他冒犯了暂时停留在这里大祭司,刚被神庙赶出来,和他定亲的芙希找他解除婚约,他祈求我帮助他成为祭司。”
许嘉眉:“你应了?”
梦蛇:“没有,他的香火愿力掺着许多杂质,我吃不下。眉眉,找个好信徒怎么这么难?贾启云他还敢威胁我,说我不帮他,他就把我的存在告知九极大神。”
许嘉眉根据掌握的资料分析:“九极大神也不会喜欢他这样的信徒,他的告状八成得不到回应。”
梦蛇发出嘻嘻笑声:“回应了也不要紧,我在梦中,九极大神抓不住我。”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许嘉眉的生活平静极了,就是医馆的大夫太热情,几乎把她的治病良方、药方掏空。她说她要云游,辞别医馆大夫,乘船北上。途中遇到水匪,还遇到伪装神灵的妖物,认识了前来灭杀妖物的孙蓓蓓,碰见了目的同样是杀妖的王应景。
孙蓓蓓不知许嘉眉是修士,但她无疑认识王应景,还没找到妖物就跟王应景大打出手。
可怜船上的人被波及,船沉,人们落水,有人差点丢命,有人损失了货物。以船为家的船主乍然失去一切,被悲惨的现实打击得直欲投河自尽,被许嘉眉拉住了。
许嘉眉见孙蓓蓓和王应景还在打,索性操纵留保存在虚天的投影,凭着水行灵根修士的地理优势将孙蓓蓓和王应景摁进水里。两人在水面上斗法,她突然出手,打了二人一个措手不及,二人受困于她之手,不得不赔偿船主等人的损失。
知道自己被许嘉眉教训一回的王应景跑了,孙蓓蓓依然不知教训她的是许嘉眉,跟许嘉眉说她要跟神殿告状。
即将被告状的许嘉眉静静地看着他。
孙蓓蓓摸了摸鼻子,道:“我其实不太想告状,那个人会出手,是因为我和姓王的斗法波及了凡人,错在我和姓王的。”
她认错认得快,也愿意补偿,将许嘉眉等一船人送到码头,才去斩杀妖物。许嘉眉听梦蛇说孙蓓蓓又遇到孙煜海,孙煜海给孙蓓蓓下了毒,使得孙蓓蓓的视力受到很大影响,沦为睁眼瞎。
“为什么兄妹二人会敌对?”梦蛇询问许嘉眉。
“理念不同,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或者兄妹之间存在误会。”许嘉眉说。
“如果兄妹俩没有一起长大,就算敌对,也不会这么痛苦吧?”梦蛇说,“眉眉,我觉得我好像知道难过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了。”
“能体会到这种情绪的你能吐丝了?”许嘉眉问。
“差一点。”梦蛇说。
许嘉眉边和梦蛇聊天边给守城吏验过身份,穿过城门走进陌生的城池。大致熟悉了这座城,她在街口摆摊算命。做郎中的体验不新鲜了,她想做算命大师,反正给凡人算命的难度相当于高中生做鸡兔同笼的数学题。
可能是算命大师往往被骗子借用名义,大家怕上当,许嘉眉的摊子摆了一天也没有做成一桩生意。她倒不是没有收获,坐在摊子后面观察行人、推算其身份来历,再问梦蛇推测是否正确……梦蛇喜欢这个游戏,许嘉眉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