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活是许嘉眉的。
她耗费三个时辰,使用不入品的普通材料布置了一座阵法把田地笼罩起来,不忘添上防止兽类和人进出的禁制。
此阵脱胎自变易术,曾用于转化地穴之中的秽气和死气,将两种浊气化作纯净灵气。许嘉眉在回宗门的路上琢磨了几日,把阵法改成转化日月之光为灵气,并起名为日月之光化灵阵。
日月之光化灵阵用的材料加起来不到三百块灵石,但布置难度相当于普通七品阵,转化灵气的效率不足一成,维持时间约是五个月,达不到半年。
若将日月之光化灵阵做成阵盘,就算卖出四千块普通灵石也回不来本。许嘉眉三个时辰画二十四张灵雨符,一张灵雨符净赚二百块普通灵石,两个时辰是四千八百块灵石。
窦想容对阵法有兴趣,许嘉眉布置日月之光化灵阵她全程看到了,问许嘉眉:“主君为何不用好材料?”
许嘉眉:“我想把日月之光化灵阵修改得简单又省钱,省钱暂时做到了,接下来要动脑子把这个复杂繁琐的大阵简化。”
灵气的分布是极度不均衡的,如浊土,灵气比沙漠里的水更少。日月之光的分布范围却相当广阔,白山界和东极洲能见到,太冲洞天能,浊土也能,甚至许嘉眉的随身洞天都能。有了日月之光化灵阵,去到灵气稀薄的地方完全不用发愁!
她想得很美,可窦想容望着复杂到完全看不懂的日月之光化灵大阵,感到害怕:“主君,简化这座大阵好比将铁杵磨成绣花针……”
“不尝试,如何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呢?”许嘉眉伸手托住鱼游百川罐,将取自随身洞天的泉水从罐中撒向田地,同时施展道术令灵雨降于田地,“阿容,麻烦你去请一位擅于土行道术的人改善一下这块田地的土质。”
“是。”
“阿风、小八,这是我需要的灵草和灵稻。”许嘉眉给了两位手下一张画着行云的浅蓝色花笺,“八亩田地交给你们了,除了给宗门和给我的,余下的都是你们的。”
宗门要十分之一,她要的约是十分之六,云八和陆守风可以平分十分之三。灵草和灵稻照顾得好的话,一人一鬼各拿十分之二也不难,日月之光化灵阵能让田地种植九品灵草和九品灵稻,十来株八品同样种得活。
跟着许嘉眉的陶芙看了看一人一鬼,又看了看窦想容,问:“主君,我能做什么?”
许嘉眉把她推向窦想容:“阿容,带阿芙熟悉熟悉我们门派。”拿出放着六十张七品灵雨符和笔砚的储物袋给窦想容,“去事务堂把我的无偿劳动交了,再把田地的土质弄好,你就能去妖兽山了。”
牙山山谷中,卢琳儿发现许嘉眉家里只有一只晒太阳的妖熊,把鹤符往院门上一贴,去找自家表哥杜英达,劝说他参加十一月的比试。
杜英达正在一个阴气稀薄的潮湿房间观察牵丝傀儡虫,这种虫子是卢琳儿和许嘉眉等人潜入阴潭镇的囚鬼禁制时抓的,杜英达得到虫子后如获至宝,天天盯着虫子看。饶是卢琳儿知道他癖好,亦略感受不了,站在门口道:“表哥,你老是躲在虫屋里,能不能出来透一下气?”
“……虫子好看。”杜英达说。
“把你看傻了是不是?”卢琳儿甩出一条青绫将杜英达拖了出来,捆着他,强迫他晒太阳,“许师妹回来了,你知道不?她晋升筑基中期了,你何时晋升?”
“阳光很刺眼。”杜英达久不见太阳,眯起眼睛,苍白的肤色胜似鬼魂,“牵丝傀儡虫雌虫即将产卵,我得看着,不能离开。表妹,你不要绑着我。”
卢琳儿真心烦了他:“你当我乐意绑着你?放了你可以,答应我参加十一月的比试。”
杜英达念着虫子,只想赶紧脱身,哪管卢琳儿说的是许嘉眉还是比试,随意敷衍:“好。”
卢琳儿放过他,道:“我把你的姓名报上去了,你不参加,会被要求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无偿劳动。”
杜英达:“嗯……”转身要进虫屋里,脚步却一顿,“什么?你说了什么?”
卢琳儿:“参加十一月的比试,不参加则做三个月无偿劳动。”
杜英达迟钝的脑子高速运转,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表妹如花似玉的脸蛋:“你……琳儿,你算计我……我什么时候说我参加十一月的比试?你……”
卢琳儿微笑,捏了捏表哥鼓起的脸:“刚才,你亲口应下我的,我用留影镜记录下来了,你没法反悔。”
比试会妨碍自己看虫子,还会遇到很多陌生人,做三个月无偿劳动遇到的陌生人恐怕更多,还要出门……回忆起四年前和许嘉眉等人前去青明府做无偿劳动,要跟一大堆人、鬼打交道,杜英达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阴沉如同暴怒。
了解他的卢琳儿晓得他看起来很生气实际上不然,神态轻松地说:“你只需击败三位内门弟子就可以进内门,内门多的是地方给你养虫子,你若入我丹鼎峰做弟子,我请师父划一座山头给你。”
思维不复缓慢的杜英达将卢琳儿刚才说的话回忆一遍,道:“许师妹是在什么时候回宗门的?我怎么不知道?”
卢琳儿解开杜英达布置的禁制,十多只纸鹤飞进来,其中一只来自于许嘉眉。杜英达看过纸鹤,说:“你来探望我,也去探望她了?”
卢琳儿:“表哥好像很在意许师妹?”
杜英达:“她是我的邻居。”
卢琳儿:“我呢?”
杜英达:“你是表妹。”不是前未婚妻,是表妹。
卢琳儿一下子笑了,说:“表哥,我来探望你,你不招待一下我?”
杜英达:“应该招待,请进。”他极少喝茶,依稀记得家里是有茶叶的,可那茶叶好像放了十多年,不能拿出来招待客人。
“想什么?”卢琳儿熟练地从柜子里找出一盒茶,“这是今年的雨前龙井,我送给你喝,你根本没喝过。”
“家里有蜂蜜,蜜蜂采集灵花酿造的蜂蜜。”杜英达去养蜂的房间取蜜,除了给蜜蜂留的一小部分,其余蜂蜜都拿出来给表妹,“你炼丹偶尔会用到蜂蜜,我不吃这个,都给你。”
他养的蜜蜂是筑基期妖兽,采集的灵花也不是普通灵花。卢琳儿闻到蜂蜜的香味,丢开丹鼎峰出产的雨前龙井,捧着蜜罐道:“表哥,我喜欢这个!”
卢琳儿来牙山的目的是拜访许嘉眉,在表哥家里待了一个时辰有多,她去瀑布口找许嘉眉,把长命贝珍珠炼制的瞬间回复神识的丹药交给她:“丹药是我从浊土回来那年炼的,有五颗极品、十八颗上品、二十九颗普通品质。”
许嘉眉打开玉瓶察看丹药品质,道:“炼成的丹药比我设想的多,这丹药……”倒出一颗瞧了瞧,“这丹药似乎不是炼丹炉炼的。”
淡红色的丹药宛如珍珠,没有任何气味,药性内敛,至少两百年不会流失一丝药力。她没在丹药上感受到火的气息,只感觉到近似草木的生气,仿佛丹药是一颗没有生机的死的植物种子。
她问:“丹药是你种出来的?”
卢琳儿向她摊开左手,掌心钻出一根燃烧青色火焰的小苗,道:“用这个小东西炼的,你说丹药是种出来的也成。我是水行、木行两条灵根,师父教我炼丹,教的是水法炼丹和木法炼丹两种,没有教火法炼丹。”
来自白山界的许嘉眉不曾了解过水法和木法炼丹,说:“水法炼丹容易学么?”
没有火行灵根,学习火法炼丹无异是困难的。
“师妹想学炼丹了?”卢琳儿乐于指点,“火法炼丹是一炉一炉地炼,一次最多炼制九九八十一颗丹药,最容易学;木法炼丹是一颗一颗地炼,最难学;水法炼丹是一大批一大批地炼,少则出丹几百颗,多则十万乃至几十万颗,学起来不难不易,可你一旦炼制失败,会亏得欲哭无泪。”
“……你在劝我不要学习炼丹。”许嘉眉捂紧了只有两万中品灵石的荷包,羡慕卢琳儿掌心的小苗和火焰,“两样宝贝都是你师父送给你的?”
“小苗是,火焰不是。”卢琳儿道,“我前年奉命去一个小世界给拓荒的修士炼丹,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一簇火焰。”
九大洲正处在向外扩张的特殊时期,每年发现的小世界多如牛毛。其中一些小世界好比白山界,亦有一些小世界尚未出现成体系的文明,或没有生命,一片荒芜。
拓荒即九大洲派出修士前往未知小世界寻找修行所需的资源,有时会和小世界原住居民发生冲突,过于激烈的冲突将上升至战争层次。例如玄真道宗的修士去到浊土,鬼王们可以联手反抗玄真道宗,掀起驱逐玄真道宗的战争。
再如宝箓峰通过事务堂要求许嘉眉画的灵雨符是释放型,在没有任何灵气的地方也能使用,她猜测那些灵雨符可能会送去小世界或浊土这样的地方。
玄真道宗在小世界的地盘比在东极洲的大多了,据说被拿来种植灵草和灵稻、豢养妖兽和异兽的小世界就有几十个,就像窦想容想去的妖兽山。一座妖兽山由九个小世界组成,允许除了邪修和幽域探子之外的所有低阶修士来来去去。
卢琳儿跟许嘉眉说了她得到火焰的小世界:“那里到处是高大得不可思议的参天大树,最古老的一棵树活了一元有多,其树干之高宛如擎天之柱,其树冠之大容得下三个道宗宗门,其叶片之厚实我用尽全力也无法刺穿。”
许嘉眉:“活了这么久的树,成精了吧?”
卢琳儿:“他们不是妖精,我请教驻守青木界的真君,真君说他们的存在近似于神。”
神无需修炼,生来拥有强大力量,与神道修行者存在着根本的不同,但神很难像神道修行者那样通过自身努力更进一步。此外,神道的终点是与天地共寿,仙道没有终点,飞升成仙仅是离开当前的天地。
除了飞升成仙者,谁也不知道天地之外是否有天地、天仙之上是否有天仙。
“你要是有空,不妨去青木界看看。”卢琳儿道,“青木界没有海,但是青木界的水与众不同,你去青木界住几年,收获说不定比我大呢。”
“以后再说这个吧,我有很多事没做,我得将我的事做完了才有空去做别的事。”许嘉眉还没有将《浮云流水真经》和《寒月炼体术》融合为一部功法,在藏经殿得到的精妙道术也没有研习。
“送你一本我写的青木界游记,你要不要?”卢琳儿掏出一本树叶装订的书,“看完了有感想得告诉我,没感想就别打扰我了。”
许嘉眉收下游记,问她:“我有东方亮师叔对付黑毛僵尸的全过程记录,那黑毛僵尸即将晋升飞天僵尸,你要看不?”
卢琳儿道:“我炼体不专心,看了也没有多大用处……等一下,东方亮师叔有没有被僵尸撕破衣裳?”
为什么这个问题如此奇怪?许嘉眉答道:“没有。”
卢琳儿突然失去精神,干巴巴地说:“噢,太可惜了。”随即压低声音询问许嘉眉,神秘兮兮的,“师妹,你看过东方亮师叔不穿上衣的样子吗?东方亮师叔的身体非常漂亮,我见过一次,差点道心不稳。”
许嘉眉懂了,轻声说:“想睡他?”
卢琳儿嗔她一眼:“师叔那么英俊勇武,保准你见了也想睡。”
许嘉眉心如止水:“我此生心向大道,无意沾情惹爱。”
“师父说,没品尝过情与爱的滋味,是看不破这两个字的。”卢琳儿不懂情与爱,凝眉思索,“师父告诫我,情会断肠,爱能夺命,如有沾惹,当慎之又慎。师父又说,趁着现在修为低年纪轻,尝一尝情与爱不是坏事。”
“咯咯咯咯……”她听到了许嘉眉的笑声。
“何以师妹发笑?”卢琳儿问。
她师父的观念让许嘉眉觉得有趣,许嘉眉道:“尊师将情与爱比作断肠夺命之剧毒,可在我看来,男女之间的情与爱不可怕。男女之情是情,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情也是情,我与朋友之间的情也是情,此情与彼情无高低贵贱之分,顺其自然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