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一天的凌晨,北面的紫禁城中,慈禧太后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不想走。
她不愿意离开这里。
为什么她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她对这土地……
咳咳!
她固然知道洋人打进了北京,但她绝不相信他们能打进固若金汤的紫禁城。
天亮时分,有人来报:“洋人已经打进紫禁城了,太后快走罢!”
慈禧愣住,她还是不敢相信。
“不,不……我不走!”慈禧眼珠呆滞,头摇得有些僵硬,“大清的江山需要我,大清的百姓也仰仗我啊!我……我绝不能走!……小李砸,去吩咐御厨,给咱家备早饭。”
“诶!”李莲英应了一声,刚要转身,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宫殿房顶塌下来一个大洞,摔落满地的屋瓦,还有一颗炮弹。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李莲英转了一半的身子滞住了,回转向太后,赔笑道:“太……太后?”
倒在床上的慈禧目光惊恐,颤声道:“走……走!”
“太后,您穿上这个。”李莲英拿过一套青色的衣裳来,给慈禧抖开,是汉人的行头。
慈禧打量了一眼,哼一声道:“你却机灵!”
宫女给慈禧换上衣服,李莲英为她梳成羊盘发,此时的慈禧太后,俨然成了位汉人老村妇。
慈禧派人去把光绪皇帝从瀛台带至皇宫议行,又授意太监二总管崔玉贵,以拖后腿为由,把光绪帝最宠爱的珍妃投至井中溺死。
光绪帝被打扮成一个跑堂的小伙计,与慈禧坐上车辇,隆裕皇后、瑾妃、一众皇亲、宫女、太监,以及善于骑马的军机大臣刚毅、赵舒翘,一共十几人随行。
三辆马车,一辆骡车,一行人,自西便门而出。浙江提督马玉昆领军前来,端王载漪也率虎神营士兵护驾。
此外还有军机大臣荣禄的神机营赶到,但荣禄并没有跟来,他被慈禧太后指定留在北京与洋人周旋。荣禄交代过李鸿章,“除了问责太后,其他全都可以答应”,便即刻逃到了保定。
十几人的队伍顿时增至几百人,浩浩荡荡,向西逃窜。出城不久,天忽落雨,匆忙未带雨具,所有人都成了落汤鸡。
傍晚时分,众人已逃至七十里开外的贯寺,这个回民村的族长盛情款待,饿了一整日的众人终于都吃上了点小米粥。
入夜,族长安排众人住进清真寺,怎奈寺中床铺有限,于是除了慈禧、光绪帝、后妃以外,其他人都露宿街头。
寺中只有土炕布被,那些粗布铺盖被褥,慈禧与光绪帝都没有用。但慈禧依然感动万分,临行时答应封李族长为四品顶戴。
次日,复前行,来到一片荒漠,水源耗尽。跋涉许久,终于见到小小的一眼泉水,众人心领神会,都供给慈禧喝了,光绪帝以下的人,通通喝马浆骡液润喉。
不知走了多久,“西狩”队伍来到了怀来县。县令吴永,是前朝重臣曾国藩的孙女婿,他已带全城百姓在门外立候多时,见队伍一到,即刻齐跪,山呼万岁。
慈禧见状,顿展愁眉,挺起腰来,挂起母仪天下的微笑,挥手示意众人起身。
吴永跑上前去,亲自抬过来一辆轿子,后面还跟着三辆,由县丞县尉等官员抬着。
吴永叫了众官,跪倒在慈禧脚下,高声道:“臣等拜请太后移銮首轿!”
“快起来罢。”慈禧难掩喜悦。
众县官拜谢起身。
“便请皇上、皇后、大阿哥移驾另外三轿。”吴永说着,接过一摞衣服来,“天气炎热,臣还为太后、皇上备了衣裳,用以更换。”
已经馊了的西狩众人听得,不禁面面相觑。
慈禧嗅了一嗅,似乎都能闻到热风之中自己身上的馊味,老脸一红,便叫李莲英道:“小李砸!还不接过吴县令的好意?”
“喳——”更馊的李莲英小碎步走上前去,从吴永手中接过衣服。
吴永吸了吸鼻子,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吴县令,”慈禧道,“你的苦心,咱家多谢了。”
吴永听得,慌忙跪倒在地,“太后言重了!太后与皇上神武圣明,操劳社稷,臣应效犬马。些许微力,皆臣分内之事!臣愚昧无知,好在多蒙……多蒙曾大人教导。”
“哦?曾大人?”慈禧一愣。
“曾文正公,……是臣的爷丈人。”
“你是文正公的……孙女婿?”慈禧更增欢喜,“哎哟哟,果然是俊杰之家,人才辈出。从此你就跟着我,为我传递驿讯、征调粮食罢!”
吴永闻言,连忙趴下,喊着太后大恩,一下一下地磕起了头。
为着这次机遇被他抓住,待慈禧回京,被他从这七品县官,直做到四品知府,这是吴永的后话。正可谓是机会机会,有机得会,才有机会。
离开怀来后,前行没多久,走至一片原野,打前阵的太监二总管崔玉贵慌里慌张跑回来,尖声大叫:“不好啦,老佛爷!”
李莲英忙拦住他,问道:“怎么呢,这般火急?”
“有,有……”崔玉贵上气不接下气的,只顾把手往身后指,“……有山贼!”
众人闻言,都大惊失色。
“呵!”慈禧从轿子里探出头来,冷笑道,“小小毛贼,道我的虎神营、神机营、武卫军都是吃素的么?”
话音未落,她看到了原野尽头涌来的一排黑色,踏起漫天飞尘。奔及近处时,原来是一大队兵马,似有千人之上,尽着乌黑的披风铠甲,马头亦戴着黑盔。
慈禧的笑容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