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顾旸等四人惊慌绝望时,巷侧的屋顶之上,突然一个身影,飞起于高空之中。只见他蓝衣黑袍,头戴红冠,双臂舒展,有如雄鹰,翼然向大地扑落。
“师……师父?”顾旸原地呆住。
苏见黎惊道:“他便是你师父么?”
李瑞东落在四人身前,袍袖一挥,向着四周联军,抱拳朗声道:“在下御前带刀侍卫李瑞东,还请各位给我一个面子,放他们离去。”
几队洋兵军官隔着远远的,互相使个眼色,那名日本军官便操着有些拗口的中文,说道:“你和他们,什么关系?”
李瑞东道:“他们是我的徒弟。”
顾旸闻言,眼中一酸,突然就湿了。
那日本军官道:“李大人教徒无方,就让咱们帮你清理门户罢!”
李瑞东道:“既如此,得罪了。”说着,不待联军动手,足尖微点,先跃上空中,身形一转,背后黑袍扑拉拉一甩,“飕飕飕”向左右联军射出两排梭镖去。梭镖到处,两队联军前排将领尽皆应声而倒。全场震骇。
那日本军官在巷子里不知街上情状,但眼见李瑞东出手不凡,又耳闻众联军的惨叫倒地声,也心知多有死伤。
此时李瑞东已落在屋顶上,日本军官当即拔出腰间手枪,瞄准他后背,按动扳机,李瑞东却突然回转身来,飞起一镖,半空中把子弹劈成两半,坠于地上,梭镖正中日本军官额头,打落马下。
李瑞东冷笑一声,纵身跳下地来。
三队联军尽都折了军官,霎时成了无头苍蝇,但还是恃着有枪,未曾撤退,乱弹射来。
李瑞东把刀出鞘,在空中微转,那枪林弹雨飞至与几人数尺之距,便忽如碰到面软壁,松弛下来。
几人周围,慢慢现出一团阴阳八卦的幻像,射来的子弹一颗一颗,尽都成了泥丸石子,缓缓陷进那幻像之中。
顾旸等四人看得呆了,在场联军更是无不汗流浃背,被那李瑞东把长刀向天一指,阴阳八卦幻像似乎碎成许多颗粒,包裹着一众子弹,原路飞回两队联军之中,联军死伤无数,惊惧退去。
李瑞东气运丹田,长舒一口气,收掌而立。
五人不约而同地转身望向巷子深处,巷子深处的二十几名日本军慌了。
日本军各自望向背后的死路,一名日本副军官便叫道:“请阁下不要动手,让我们剖腹自尽。天皇陛下!……”
“那岂不是太便宜了你们?”李瑞东打断他的话头,手起一镖,“咣啷”一声,那军官手中刀坠落在地。
那军官惊得瞪圆双眼,身子颤抖不止,苏见黎见了,突然手痒,袖口飞出一根金针,正着日本军官咽喉,倒撞马下。
顾旸施展“踏枪术”,刹那间逼至日军阵中,往来穿梭,左踹右踢,众日军步枪尽数脱手,未及捡拾,又被顾旸挥剑砍死数人。
李瑞东、霍元甲与刘振声趁机提刀向前,与顾旸配合,二十余名日本军顷刻被斩杀一尽。
敌军全部退去,五人不敢怠慢,行至一片林子,掘土挖洞,把王五和武安承首级的眼皮抚上,用土埋了,顾旸与霍元甲、刘振声跪下,大哭一场,苏见黎和李瑞东亦唏嘘落泪。
李瑞东叹道:“江湖上久闻大刀王五侠名,竟至英雄如斯。”
顾旸道:“师父,这位武安承前辈,是顾旸拜的第二位师父。他师承梁山好汉行者武松一派,一招‘玉环步、鸳鸯腿’,武林独步。”
“既对我的弟子有教导之恩,今日为义殉身,老夫也该聊表敬意。”李瑞东走上前去,鞠躬致哀。
顾旸道:“不知师父今日为何到此?”
李瑞东道:“那日侍卫报说霍大侠逃离皇宫后去了大刀王五的源顺镖局,后我又听闻镖局遇险。为师想起那日你与霍大侠是一同进宫,恐你也在镖局受难,便前来相助。”
顾旸道:“师父却不扶保皇上太后了么?”
李瑞东道:“皇上太后今晨方离京西奔,我已奏明太后,太后知你我关系,准我前来。如今你等平安,我当即刻西追护驾。旸儿,城中不宁,你带着你的几位朋友,快些出城。……”
正说间,忽然一人奔进林子,见到五人和地上的两座小土堆,当即跪倒在地,痛哭道:“五哥,刘鹗来迟了!”
刘鹗哽咽流泪一回,站起身来,擦了泪,向五人行了礼,忽然见到李瑞东,惊道:“李……李大人?”
李瑞东道:“刘大人也与小徒识得么?”
刘鹗看了眼顾旸,又看了眼霍元甲,问道:“啊,不知是……”
顾旸道:“顾旸正是李大人的徒弟。”
“哦……哦!”刘鹗捋须道,“原来顾兄弟在天津时所说的那名恩师,就是李大人呐!只是顾兄弟当时不是说……”
顾旸忙笑笑道:“啊,呃,……我原也以为师父谢世了,一场误会。”
刘鹗道:“那刘鹗便不多问了。怪道我说顾兄弟,英雄出少年,若是李大人的贤徒时,却也是了。”
“刘大人,谬赞啦。”李瑞东拍了拍顾旸肩膀,说道,“好小子,不想你结识的侠士名流还不在少数嘞。”
顾旸笑着摇摇头。
李瑞东道:“时候差不多了,旸儿,我该走了。”
“等一等,师父。”
“怎么?”
“徒儿一心研究破解枪炮之术,今日见了师父用‘忘逍遥’防那枪弹,还用梭镖劈开子弹,自忖不及师父万一。师父这般厉害武功,岂非正是当下所需要的?你……你不如传与了我,待徒儿发扬光大。”
顾旸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说得十分诚恳。
李瑞东微微一愣,笑了笑,把手搭在顾旸肩上。
“孩子,你错了。这些功夫虽然看着厉害,正不是当今所需要的。为师是上一代的人,不过如此了,你还年轻,应该去试一些新东西。”
“我不懂师父的意思。”
“如今正是火器的时代。我那功夫纵挡得几颗枪弹,可挡得一枚炮火么?纵能胜过几个人,可赢得千军万马么?更兼这功夫的门槛极高,便是你学得,又岂能传之天下?”
“可是……那年我离开蓬莱山,是师父您吩咐我,要把中华的传统武学……”
“此一时,彼一时呀。我进蓬莱山前,国家的境况却又与今不同。这些年,枪火炮弹无疑才是主宰,大清亦装备了堪比西洋的新军。”
李瑞东说着,又与苏见黎道:“徒弟媳妇,看你的模样,想必是书香门第。读过不少书罢?老夫虽是武夫,自小也粗通文墨。举凡圣贤经典,才子巨着,盖呕心沥血之作,无不字字珠玑,读来荡气回肠,虽然意深笔妙,众不愿读。再看如今书市,淫俗狭邪之文,为能快人耳目,竟占尽江山,岂不可叹!”
“那功夫就像这书本,也须与时俱进。传统的功夫自然底蕴深厚,但你修炼武功几十年,竟不敌一枪半炮,又何必要逆天改命?”
苏见黎点点头,一开始那句“徒弟媳妇”,她也是第一次听见这称呼,听来虽然娇羞,却也无力反驳。
顾旸沉默良久,道:“难不成,我都错了?”
“你没错,是时代不同啦。咱们的传统功夫,虽已弱势,但其蕴涵深厚,往后仍须发扬下去。战场上胜不得,用来健体防身,也是好的。”李瑞东叹道,“一代有一代之人,一代有一代之物,新必替旧,不可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