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旸贴上小胡子,戴了斗笠,穿身白袍,带了宝剑,与苏见黎并肩走下盘山。
顾旸立在树旁,向山下渺望片刻,伸手去树上解缰绳时,摸到一层湿漉漉的树皮。
他愣了一愣,环顾四周,突然无言。
漫天新雾,浑似一撮撮白毛,缭绕山间。
“哥哥,记得阿黎的话,莫要招惹洋人,探不探得消息,买不买得婚衣,便快回来。”
“我记得,你快回去罢。”顾旸嘱咐几名从人,“你等跟我同去,反而麻烦,在山中务必好生照料小姐,若教小姐受着半点饥寒,我不相饶。”
从人应道:“主公放心便是。”
顾旸回盼数次,走下山岭,施展“梯云纵”,向南而去。
路上吃过饭,奔过两个时辰,过晌时将近天津城。城外但见满河浮尸,洋人正组织众百姓挖坑清渠,所到之处尽是腐臭,四周灰烟乱冒。
顾旸见状大怒,按住剑柄,便要发作,终是强自压抑下来。
走到门口,洋人守军正对着出入城门者挨个搜身查验。顾旸摸了摸腰间宝剑,撇了撇嘴,走上前去。
守军查到顾旸,见他双手叉腰,便去掰他手掌,顾旸纹丝不动。
守军摸了一把,摸到剑柄,厉声道:“你的,你带了甚么?”
顾旸望着守军背后,目光仍定定不动。
守军疑惑,便转头向身后看去,顾旸飞起两指,已插穿守军咽喉,指收,血溅,身动,隐进城内,不见踪影。
另一名守军见状大声惊吼,洋人军官急忙赶来,派出巡捕追击。
顾旸使用身法,捕风捉影,直窜到天津城深处,一路看过满城惨象,悲怒之情,喷薄欲发。
洋人虽暂时停止了杀戮,沿街亦不乏商号店铺营业,但无不笼罩着一层肃杀的阴云。
顾旸便试探着问起一家布帛铺子:“贵店可卖婚服么?”
“嘘——”那老板急掩了他口,低声道,“你不见这城中上下,衣裳不着半点红么?”
顾旸惊道:“在下不知。敢问为何?”
那老板道:“客官想是外地人,不知本地情况。如今洋人统治了天津城,屠杀百姓,更报复义和团,以至于遇见穿红衣者,不分青红皂白,一概杀之。”
顾旸听得愤愤,那老板又道:“听说河东有一家新婚夫妇,只因穿了红,竟被洋鬼子乱枪打死,喜堂变了灵堂。你想这城中,还有谁敢穿敢卖婚服?就是半点红纱,也见不得呀!……”
顾旸怒道:“他妈的洋……”
话音未落,被老板死命把嘴按住。
待顾旸稍稍平复下来,老板移开手,顾旸又问道:“老板既是本地人,在下还想打听一事。”
“你,……你问。”老板有些慌张,低声道,“只是别叫嚷。”
顾旸道:“八里台殉国的聂军门,老板晓得么?”
“没有聂军门就没有天津,这天津城内,谁不知道他的威名?”
“老板可知道聂军门尸身的下落如何么?”
“客官问此事作甚?”
“老板莫要误会。”顾旸忙道,“在下仰慕聂军门已久,近闻八里台败后,义和团要毁其尸,不知后话,故而悲愤相问。”
那老板道:“原来如此。此事说来讽刺,聂军门与义和团向来有仇,尸身险些被毁,还是洋鬼子赶走了义和团,把军门的尸身盖上红毯,方得以完整送回。”
顾旸听得,唏嘘不已。
聂士成之死虽无可挽回,但这番打听得他尸身完整,也算是长舒一口气,有所弥补了。
那老板道:“我观客官年少,敢问是客官本人要办喜事么?”
顾旸道:“正是。”
那老板道:“这婚纱喜服,市集之上虽不敢拿出,客官若急需时,可等我偷取来……”
“不必劳烦了。”顾旸忽然打断他话头。
那老板顺着顾旸目光看去,只见有一队洋巡捕持枪走过,为首的两名洋军官,正穿着一对火红的大长婚服,在马上打闹说笑。
洋巡捕队一到,本就冷落的店铺瞬间鸦雀无声,只听到两名洋军官叽里咕噜的乱叫。
左手边洋军官似乎也觉得他们的声音有些突兀,举枪朝着众商铺一指,叫道:“你们,说话!”
众人面面相觑,哪里敢作声。
右手边洋军官道:“我命令你们说话!”
仍旧无声。
左手洋军官撇了撇胡子,端起步枪,向着商铺便要开火,扳机按处,步枪却突然飞到他头顶,子弹轰鸣着砸向天空。
在场众人从洋人到中国人,无不惊骇,定睛看时,一个白袍髭须的青年,正俯身立在洋军官马下,一只脚高举向天。
马上的洋军官反应过来,伸手去接落下的步枪时,半空中金光一闪,步枪断为两截。
另一名洋军官见状,端枪便射,顾旸剑尖早至,往空中一划,两名洋军官颈间轻轻泛起一丝红线,翻身落马。
“好,好!”商铺中有人大叫起来,正是那老板的声音,众人拎起地上石头、筐子等物件,争相往巡捕队砸来。
那巡捕队折了两名军官,又见顾旸武功可怖,登时成了无头苍蝇,一拥而逃。
顾旸不紧不慢地解下那两件婚服,搭在肩上,飞步而奔,很快来到城门口。
守军早已关了城门,望见顾旸,召集二十几人,架枪便射,顾旸用起“踏枪术”,撑地仰身,如泥鳅一般,已低滑到那排守军身前,乱脚飞出,踢落五六支机枪。
其余守军转枪近攻时,顾旸已往守军头顶钢盔一蹬,飞跃到城楼之上。
楼顶一众洋军,哪里防备得,被顾旸一剑一个,尽数砍死,奔到楼檐,把那两件婚服展开,荡在空中,便如一张红色的秋千。
顾旸往楼檐一蹬,已跃至婚服之上,再用足尖往婚服上一点,轻轻落地,回身把婚服一卷,又背在肩上,施展“梯云纵”,疾步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