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毓贤既赴任离京,顾旸深知此时以己之力尚难复仇,便先息了此念,尽心当值。数十日之间,眼看着花开树举,春意满城。
这天顾旸正自稽查入城人群,却见一个老汉,推着车儿进城,车上载着一个小女孩,还有几个鼓鼓囊囊的袋子。
那老汉走着走着,忽然步子歪斜踉跄起来,眼看二人一车,便要倾覆。
顾旸见状,急弯身出手,稳稳拽紧那车儿,同时左脚一撑,右腿一伸,将那老汉拦腰抵住,方才不致摔倒。
周围众人见了,纷纷喝采,那小女孩看着也就三四岁大,在车上呆呆地拍手嬉笑。
顾旸瞧那老汉时,却见他垂了头,闭了眼,满脸煞白,便令随从去叫郎中。又见周围众人只顾说笑夸赞,不由叱道:“只顾看做甚!我原是图你们夸的么?”
众人见官爷动怒,都觉慌乱。
片刻,才有人回过神来,上前给顾旸搭了把手。众人这才哄围而至,你出点劲,我用些力,接过车儿,又把老汉抬进城里去。
顾旸叫过另一名随从来,掏出一锭银两,放到他手心,低声道:“你跟上去,到客栈里,把账结了。”
随从道:“是。”
顾旸打开他另一只手,又塞进一锭银两,笑道:“你的。”
随从大喜道:“小的谨遵大人吩咐!”
顾旸目送着众人和随从离去,伫立在原地,慢慢泛出微笑。
忽然,他看到某道巷口转出一个人影,接着走入人潮里。
顾旸蓦地一愣。
“师父?……”
“甚么师不师父的?”城门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你小子倒会来事,我都看见了。”
顾旸却不应他,倏忽之间已在数丈之外,城门领一巴掌拍个空,倒把腰晃了一下。
“哎哟!”城门领扶着腰,“顾旸!……嘿,这小子!”
顾旸奔过几个巷口,周围鼎沸的人声,似都在他耳边隔了一层膜。只是他凝望天地间人影来去缭乱,那个人却已销声匿迹。
“小顾。”
身后突然有人叫他。
顾旸回过头去,见聂士成在一道巷子里,袍袖随风乱震,带笑而立。
“聂提督好。”顾旸连忙行礼。
“看你仓促奔到此地,是找甚么人?”
“嗯……不瞒提督,我在找我的师父。”顾旸微微犹豫,还是把方才的情状大概说了一遍。
聂士成听了,笑道:“你道他身高体宽,莫不是把老夫看成他了罢?”
顾旸一愣,想想聂士成确是与师父身材相似。莫非真是自己看错了?
只是相同的场景,他之前也看到过一次,而且,那个人影是飞奔而行,聂士成又没急事,因何……
他见聂士成有转身离开之意,便没好开口发问。
“随我来。”聂士成回头招招手。
顾旸忙应了一声,跟上前去。
聂士成引着顾旸,兜兜转转回到聂府去。聂府门口挂的白绸刚刚撤去,几枝金黄的迎春花从墙角一朵一朵钻出来。
辗转到了大堂,顾旸刚迈进门槛,前方聂士成忽然回身一掌劈脸击来。
顾旸骤遭惊变,不及闪躲,急挥双臂,把聂士成手掌夹在两手之间,僵持片刻,双手往两侧一开,聂士成低吟一声,手软筋麻,倒退数步。
这正是顾旸“问世摇浊手”中的“分荆手”,取分开荆棘丛之意。
顾旸不敢怠慢,又要乘势而击时,聂士成却挥手止住,大笑道:“好,好小子!好功夫!”
顾旸一愣,道:“聂提督,你……”
聂士成笑道:“自那日在山东,我握住你梭镖,便再未交手。老夫有意试试你的功夫,不料精进如斯!”
“提督见笑了。”顾旸稍稍放心,抱拳道,但还是微存戒备,“不知提督带小人前来,为的何事?”
聂士成沉吟片刻,忽然笑道:“晌午了,你还没吃罢?咱们呐,先吃饭!”
顾旸忙推辞道:“小人还要回去当值。”
“不必了。”聂士成道,“叫你那长官先代你罢。你来老夫府上,看他敢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