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不知何时沉了下来,乌压压的似要压在人头顶上,空气中充斥着黏腻的潮气,闷热得紧。
雨过青色马车在萧府二门前停下,云锦素手撩开车帘,立于车辕望着黑云压城的皇城方向,深深拧起了眉。她与容诩布置完手下的事后便派人去宫门口寻了莺歌回来接她,此时倒也不怕皇后再出什么幺蛾子,只是看这气怕是要下暴风雨了,而宫里还没有消息……
“表妹!”云锦下了马车,便听闻一耳熟之音,转过头见林宸一身石青色长袍立在门前,因走得急有些微喘,后面跟着一厮提着书囊,似是刚从太学回来。
“表哥怎的从太学回来了?”云锦有些讶异,自林宸春闱落榜后便考入了太学读书,平日里住在太学校舍,鲜少回萧府。林氏自是心疼娘家侄子想让他住在萧府,省的没人照应。林宸却十分固执道读书便是修行,怎能贪图富贵安逸,太学校舍清净方便,适合静心休学。林氏如何劝,都没法子使之动摇,只每逢休沐会来看望姑母,林氏便也由他去了。
林宸望着云锦娇艳的脸有些失神,却只是一瞬,他踌躇着上前:“我听闻了宫里的事,担心府里便告了假回来看看。”
云锦莞尔一笑,宛如一朵安静地开放的睡莲,心下有些动容,这个当口,别人都是能离萧家多远便离多远,绝不想沾惹一点荤腥。“让表哥费心了,萧家不会有事,表哥可以放心。不过既然回来了就多住几,校舍总比不得家里,处处妥贴。”
林宸颔首,看着她宁静的眉眼,他莫名地安定了下来,方才的急躁顿时烟消云散,他讶于云锦年纪便有如此魄力,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的话,心下却如坠入一个漩涡,越陷越深。
两人绕过影壁进了二门,迎面撞见了闻讯而来的林氏,林氏红着眼上前便握住云锦的手,微凉的手指轻颤:“可算回来了!皇后娘娘可有为难你?”
云锦弯了弯嘴角,安抚道:“娘娘只是询问了我的脚伤,顺道让我陪她话解解乏,不曾为难我。”
林氏松了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云锦环顾四周,只瞧见萧月与萧薇两姊妹,看来萧怀瑜不在府里,便问道:“二哥没回来?二叔呢?”
“你二哥下值后回来了一趟,又急冲冲地出去了。你二叔前两去了庄子,家里没个人拿主意,我便让怀清去寻你二叔了。”林氏着眼睛又泛红几分,握着云锦的手紧了紧,“云锦啊!这该如何是好啊!”
林氏平日里不过一个内宅妇人,第一次遇见这等大事,独自撑着家也没个人帮衬着拿主意,云锦心底软了几分,嗓音更是柔和:“二婶放心,皇上既然一开始没有问罪大哥,便没有动萧家的意思,左不过娶个公主回来供着。不过如今这形势,对我们只有利而无害,您就放心些,萧家只会越来越好的!”
昏沉更暗了几分,忽而一道闪电劈裂了混沌的,似要将这沉闷的劈出一道口子,轰隆的雷声骤然炸响在饶耳边,响彻云霄。
御书房里,仅剩的几盏宫灯撑不住侵袭的黑,将整个宫殿笼在昏暗的晦涩里。皇帝缓缓抬起头,宫灯的余火映在他略显沧桑的脸上,年逾不惑的皇帝本鲜露岁月的痕迹,此时在昏黄的光下竟显出几丝老态。安阳瞳孔一缩,忙低下头,莫名泛出些酸涩。
“不在宫里好好待着,跑外朝来做什么!”半日未进食饮水,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
安阳顿了顿,沉默了片刻才低着嗓子做柔顺道:“儿臣听闻父皇半日未进食,忧心父皇的身体。”
皇帝眯了眯眼,并不拆穿:“骤雨将至,赶紧回宫去吧!”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安阳急急抬起头,秀气的长眉微蹙。
皇帝手掌握拳抵在桌上,子之威展露无遗,重重道:“若是要为萧怀霖求情,就不必多言!”
外又是“轰”地一声闷雷炸响,随即滴滴答答的顷刻间落下,打在白玉石上,急如鼓点密如豆,打在屋外人身上也打在屋内人心上。
安阳微讶,想来父皇从未受人顶撞过,此次是真的动怒了,她噏了噏唇:“父皇,您可还记得幼时答应过儿臣,儿臣的亲事由儿臣自己做主。”
皇帝抬眸瞟了安阳一眼:“君无戏言,朕自然记得,否则也不会允你自己选驸马。你母后你爱慕萧家大郎,是也不是?朝中贵胄子弟,萧怀霖算是同辈中的翘楚了,当得起大夏的驸马!”当然,选萧怀霖做驸马,安阳爱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自有他自己的考量。
安阳眼中神色暗了暗,半晌才缓缓道:“是,萧统领救了儿臣的命,儿臣敬佩他、爱慕他,可儿臣更爱惜作为嫡公主的尊贵,珍惜自己的名声和皇族的脸面!儿臣知道从父皇就疼爱儿臣,可父皇不能不顾及朝中文武百官的想法和下百姓的悠悠之口啊!”
她有些急促地膝行两步,一双美丽的凤眸星光点点,纤细如玉的手指紧紧抓住袖口,捏得指节有些发白,她叩伏在地:“请父皇收回成命吧!儿臣不能做这拆人姻缘之人,儿臣也并非非他萧怀霖不可,恳请父皇允了儿臣这最后一点骄傲!”
皇帝看了眼跪在殿中的嫡长女,因走得急一丝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耳边,即便跪在堂下依旧不失尊贵优雅之态,他神情闪了闪,眼神像飘忽至远方。窗外瓢泼大雨不要钱似地洒下,似要将这地洗刷干净。
皇帝叹了口气,微阖上眼:“你都想好了?”
安阳垂下眼帘,复而直起身,再抬起眼时凤眸里满是坚定,又是那尊贵优雅的嫡长公主。“是!儿臣,意已绝!”
皇帝挥了挥手,目光落在桌案的圣旨上,瞬时疲态尽现:“下去吧!雨这般大,坐鸾轿回去。”
“多谢父皇!”
大殿门“吱呀”打开,复又关上,皇帝捏着玉玺的右手悬停在圣旨上方,半晌,才重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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