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便到了三月, 谈允贤例行给张清皎诊平安脉的时候, 坤宁宫内的所有人几乎都安静下来。无论手头有没有活计要忙, 大家都不由得安静下来往东次间看去,人人脸上皆是期盼之『色』。坐在旁边的朱佑樘更是紧张得手心微微有些出汗,低声问:“如何?”
“陛下放心,娘娘脉息很是稳健。”谈允贤笑了起来, “小皇子亦一切安好。”皇后娘娘本便身体康健,即使有了身孕也依旧是神采奕奕。她几乎不必切脉, 只望、闻、问, 便可知道她如今的状态极为不错。
换了是旁人盼了四五年才盼来了喜讯, 必定只恨不得成日都躺在床上保胎才好。皇后娘娘却依旧有条不紊地处理宫务, 每日还坚持外出散步, 与寻常贵『妇』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全然不同。仔细想想,或许心态平和以及适当活动,都对怀着身子的女子有益。只可惜, 并非每一个人都知晓这个道理,更非每一个人都会相信并且遵从。
朱佑樘松了口气,又道:“最近她有些闻不得荤腥,时常会有作呕之感。她说这是孕『妇』最寻常的反应,不必为此大惊小怪。果真如此么?我看她近日只能用些素淡的吃食,总怕她将自己饿着。”
闻言, 张清皎不禁嗔道:“万岁爷便放心罢,不过是短期内如此而已。等再过些时候,说不得我就会变着法地想要吃食了。况且, 我可是无荤不欢的,便是见不得荤腥,每日也都会吃两颗鸡子(蛋)呢。”蛋清富含蛋白质,蛋黄则富含脂肪,都营养充足。况且她还补充了豆腐之类的植物蛋白,绿叶蔬菜、花生核桃等也没有少吃,食谱已经很全面了。
“娘娘说得是。既然这一段时间内有些孕吐,便不必勉强自己进荤腥之物。等到三四个月过后,应当便能缓解许多了。”谈允贤笑道,“待会儿臣会仔细看看娘娘的食单,再给陆尚医与茹尚医也过一过目。”
“有劳谈娘子了。”淡定的准母亲道。准父亲依旧是满脸凝重之『色』,低声喃喃道:“司膳便没有甚么去荤腥的好法子么?她们的职责便是以食为补,怎么也得想些法子才是。”以前他总觉得司膳女官们样样都好,而今却因着自家卿卿的饮食,难得地产生了几分不满之意。
“你便别为难司膳了。”张清皎无奈地道,“我如今对荤腥格外敏感,便是你们都闻不出来,我也觉得气味很浓重。即使司膳将荤腥之气都去除,你们都觉得毫无荤腥了,我也依旧能闻得出来。”
朱佑樘只得长叹道:“等到日后你不再吐了,想吃甚么便只管与御膳房和司膳说。若连他们都无法,我便给你去宫外寻。”虽说他并不认为宫外的吃食会比宫里的更强些,但要是自家卿卿想吃,他自是寻遍京城也要满足她。
谈允贤诊完脉后,便将脉案交给了陆尚医与茹尚医过目。虽说这两位都很相信她的医术,却依然被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分别派了过来,再一次给皇后诊脉问平安。结果自然是一如谈允贤给她们的脉案。
周太皇太后听得陆尚医禀报后,脸上的神『色』越发复杂了,最终方定格为欢喜:“她和孩子都康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我可算是能放心些了,你们这几个月也须得常去坤宁宫照料她才好。她虽已双十年纪,但毕竟是头一胎,想必许多须得注意的事项都不明白呢。”
“臣明白,这两日便会与茹尚医、太医院院判商量,给皇后娘娘定下新的食单来。我们也会赶紧将平日里须得注意之处一一写下来,交给肖尚宫与沈尚仪。”陆尚医道,“等到小皇子即将出世的时候,接生之事便交给李宫医罢。她经验丰富,比我们更精通接产之术,我们只需在外头等着随时应急即可。”
“你想得很周到。”周太皇太后满意地笑了。
确诊之后,眼见着便要到上巳节了,张清皎在处理宫务时不免开始琢磨,是否该在上巳节安排宴饮,也好教宫里更热闹一些。孰料,她刚提出此事,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竟是不约而同地劝她莫要再为这些事耗费心神了。宴饮与玩乐都不过是小事,她的身子才是眼下宫中最为紧要的大事,半点都容不得轻忽。
张清皎颇有些无奈,她至今不过是偶有些孕吐反应罢了,丝毫不影响处置宫务以及各种日常活动。可为何在长辈以及周围人眼里,她却似瞬间就变成了无比脆弱的琉璃娃娃?仿佛只要稍不注意,便会受到伤害似的。
于是,她私下向着朱佑樘抱怨道:“原想着宫里热闹些也好,瞧着大家都欢喜,我心里也高兴。可祖母和母后竟是都不许,还说若是我实在想热闹些,也得等怀胎四五个月之后再说。否则,她们担心我不仅会耗费心神,还容易在宴饮时被人冲撞了。”
“可等到腹中的孩儿四五个月之后,哪还有甚么节日呢?上巳节错过了,寒食与清明也错过了……端午,说不得端午也不许我做甚么特别的打算。那时候天候太炎热,不适合安排宴饮与玩乐,顶多也只能一同观赏龙舟竞渡了。六月没有像样的节日,七月倒是有乞巧节,可那是女子的节日,皇弟们大概是无法凑热闹了。”
朱佑樘听着听着,忽然道:“卿卿也并非格外好热闹之人,为何这回却如此在意?”
“我在意的并非仅仅只是热闹,而是因着我是管理宫务之人,却没有妥善地安排好大家的生活。咱们俩倒是能享受平日里的清静日子,只觉得两人相守亦是岁月静好。可仁寿宫里的太妃们却已经苦熬了数十年,慈寿宫中无子的太妃们亦是同样只能与寂寞为伴。皇弟皇妹们年纪又尚小,天『性』便喜好玩乐。”张清皎认真地回道。
“故而,我希望每个月大家都能走出宫门,好好热闹一番。如此,太妃们的日子才会多少有些波澜,不至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像是在过同一天。皇弟皇妹们也可暂时忘记日常的功课与学业,尽情地顽耍一番。所以,这回因着我的缘故,宫中所有人都至少得熬上半年,我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闻言,朱佑樘长叹道:“原来卿卿竟是如此替太妃们打算,我倒是有些忽略她们了。”他需要孝顺的唯有周太皇太后、王太后与他的母亲孝穆纪太后,太妃们不过是稍有些熟悉的长辈,日常问候几句便足矣。他倒是不曾想过,自家卿卿已经考虑得如此周到体贴。不过,仔细说来,他也并不觉得意外。连放归的宫女卿卿都会逐一妥善地安排,更不必提太妃们了。
“当然,我也不满大家都将我当成了琉璃娃娃。所有人都恨不得高高地将我供起来,唯恐我磕着碰着。若不是我坚持,肖尚宫与沈尚仪怕是连散步都不许我继续。”张清皎轻哼道,“饶是我尽力争取,她们也不许我走得太远或者太久。眼下我只能在宫后苑里转一转,连西苑与万岁山都不许去。分明这些时日春景正好,我还想去赏花来着。”
“她们不许你去,还能不许我带着你去不成?”朱佑樘宽慰道,“放心,等到下回休沐,咱们便去万岁山赏景。不过卿卿可得答应我,若是觉得疲惫,立即便坐舆轿上山,千万不许逞强。唯有如此,我才能安心地带你出去。”
张清皎自是笑盈盈地答应了。便听朱佑樘又道:“三月也未必不能热闹些。既然不许你举办宴饮,那便由我来安排罢。年前我便有打算了,正好可吩咐礼部赶紧制定出仪注来。这样的大喜事,宫里怎么也得庆贺一番。”
“甚么大喜事?”张清皎好奇地问。
朱佑樘勾起唇角:“册封。”既然无法封赏岳父,那他便换人封赏罢,这一回总归不会有人拦着了。非但不会拦着,私底下还不知会如何感激他呢!果然,面对封赏时,唯有自家卿卿的反应才最为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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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朱佑樘便在早朝时宣布,他想给余下的五位皇弟行冠礼,准备封王事宜。先前五位皇弟朱佑杬、朱佑棆、朱佑槟、朱佑楎、朱佑枟皆是在先帝重病时期紧赶慢赶举行的冠礼,并且分别被封为兴王、岐王、益王、衡王、雍王。当时,年纪最小的朱佑枟虚岁不过七岁,委实够不上行冠礼的年纪。
虽说皇七子朱佑榰、皇八子朱佑梈、皇九子朱佑橓、皇十子朱佑枢、皇十一子朱佑楷的年纪都不大,尤其朱佑枢虚岁才六岁,朱佑楷虚岁才不过五岁,两人都还没进学。可既然有先帝举行冠礼封王的先例,皇子们的年纪自然不是问题。
“朕已经想好了他们的封号,皇七子封寿王,皇八子封汝王,皇九子封泾王,皇十子封荣王,皇十一子封申王。礼部立刻准备仪注,在本月内举行冠礼,下个月举行封亲王礼。此外,朕还想给几位皇妹都封为公主,目前尚未想好封号,可安排在七月或者八月。”
“……”群臣面面相觑:如此大肆封赏,究竟是为何意?皇帝陛下的心情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仿佛恨不得多办些喜事来昭显自己的好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高兴坏了,想做点事来庆贺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