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一切安康。”谈允贤轻声道。
她的话音方落, 肖尚宫与沈尚仪等人便禁不住流『露』出了失落之『色』。连这两位都已经焦急得控制不住面上的情绪, 更别提云安这种贴身伺候的宫女了, 几乎是明摆着一付焦虑之态,眉头皱得紧紧的。
“身体安康不是好消息么?你们怎么都闷闷不乐的?”张清皎勾起唇角,看上去一如往常那般云淡风轻,丝毫不像是一位正在渴望着好消息的当事人, “瞧瞧,你们反应这般大, 怕是吓着了谈娘子呢。”
“娘娘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打趣奴婢们……”云安嘟囔着, 眼眶都微微红了起来, “眼看着这两日便是先帝大祥的日子了, 再过两三个月便要服阕了。若是一直没有好消息, 那可怎么是好啊?”
大祥即丧后两周年举行的祭礼,等到二十七个月孝期满便正式服阕除服。虽说皇家通常以日代月,但按月行之的祭礼也同样须得举行。在场众人都知晓, 当初面临选妃的压力时,谢迁以守孝为名帮着皇帝陛下挡了回去。如今孝期已过,帝后膝下仍然没有子嗣,若是太皇太后与前朝众臣一起施压,皇帝陛下又能以什么借口拒绝呢?
“不必着急。”面对众人的担忧与急切,张清皎安抚道, “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你们这般焦虑不安,反倒容易吓着小皇子小皇女, 说不得倒将他们吓回去了。至于长辈与前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成婚已经两年半了,她相信朱佑樘能够顶得住压力,也相信他们能携手继续同行下去。若是一位皇帝决意不纳妃,谁都不可能动摇他,更不可能强迫他。仔细想想,曾经看过的那些小说里说,什么皇帝迫于无奈只能放弃守着真爱,纳妃生子、开枝散叶——多半仅仅是因为这些皇帝本来便不那么“真爱”而已。
想到此,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维竟然不知不觉中有些像“傻白甜”了。曾经的她总觉得女子不能太“傻白甜”,把幸福与信任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可是如今,遇到了心爱的男人,她也情愿“傻白甜”一回。
见皇后娘娘非但没有警醒,反而『露』出了甜蜜的笑容,肖尚宫与沈尚仪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娘娘在旁的事情上都理智无比,偏偏在与万岁爷的情意方面,竟是全然感情用事。当然,万岁爷也同样如此。每日都能见到主子们耳鬓厮磨,犹如传说中的神仙眷侣一般相守,她们自然也觉得很高兴。可在内心深处,她们却难免还是悬着心,替自家娘娘多打算了几分。
毕竟,世事无常。宫中的悲欢离合、风云突变,她们已经见得太多了。她们也希望两位主子能厮守到白头偕老,再也没有任何人『插』足。可是,这仅仅是她们的希望罢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发生变故。直至最后那一日到来之前,她们都不认为这定然会是现实。
肖尚宫与沈尚仪都能瞧得出来——当初皇后娘娘分明也与她们的想法相同,始终有所保留。可如今,娘娘对万岁爷却是日渐信任,感情一天比一天深厚。或许,在她们无法触及的内心深处,娘娘仍给自己留着一分余地。但无论娘娘会不会完全陷落在感情里,她们都该时刻承担着警醒的重任。
“诸位安心,指不定过两日便能诊出好消息了。若是日子浅,脉象定然还不显。”谈允贤微微笑道,“后天臣再过来给娘娘诊脉。”
“谈娘子尽管去忙罢。听说安乐堂里不少病人都已经有了起『色』,真是辛苦你了。”张清皎道,“若遇到甚么问题,随时来坤宁宫。能解决的,我便尽力都给你解决。”总觉得,自己似乎能亲眼见证一位名医的诞生呢。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谈允贤行礼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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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大祥的正日子很快便到了。朱佑樘携着皇弟们一起去祭祀太庙,还遣了重庆大长公主驸马周景前往茂陵祭祀,文武诸衙门也选拔出了一些官员陪祭。祭祀庄严肃穆,声势颇为浩大,却与后宫女眷们没什么关联。只是在先帝神主从武英殿迎至奉先殿的时候,王太后以下的女眷们都着礼服出席了而已。
之后,朱佑樘特意与自家皇后商量道:“祖母的千秋节正好在服阕前后,也该大办一场了。”因着三年“孝期”之故,身为先帝之母的周太皇太后也没有办过一次千秋节。如今时机正好合适,作为孝顺的孙儿,他也想让祖母好好地松快松快。
“是啊,宫里已经许久没有召见命『妇』入宫朝贺了。自家人再怎么庆贺,也比不上大办寿宴来得更热闹。祖母的仁寿宫清静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添些喜气了。”张清皎笑道,“我这便吩咐下去,让他们好好准备。”
“不是咱们自家的宴席,卿卿不必费甚么心思,只管让底下的人忙便是。毕竟早有旧例,只需按例行事即可。你先前忙了这么久,也该给自己放假,好好歇息一段时日了。正逢秋高气爽,改日我陪你去登景山,如何?”
“好呀!司苑说,桂花开得正好,菊花也要开了,咱们正好去赏花。到时候我做些时令的桂花酒酿圆子与菊花糕,咱们带到景山上去野餐。万岁爷觉得怎么样?”
“野餐?在野外用膳之意?”
“是啊。简而言之,便是在草地上铺一块锦缎,咱们席地而坐,随意一些。不必拘泥甚么用膳的礼仪,只咱们俩坐在一起,享用自带的吃食,晒晒太阳。在民间,春日出门踏青的时候也时常如此。”这也不算她扯谎,未来的民间便是这样的——如今的民间也差不离,大概还需添上帐篷或者行障,再带一二仆人随侍。
“对了,听李广提起来,说是岳母带着鹤哥儿、延哥儿回京了?孝期应该早已结束了,怎么岳父没有与他们同归?仔细算算,他们以侍疾为名离开京城,少说也已经有两年了罢。即使是回避,也已经足够了。不然,许多人该想不起来外戚还有张家了。”
“我倒是希望大家都想不起来才好。若是他们想起来了,张家可就不得安生了。”张清皎嗔道,“爹爹在信中说,他还须得帮着从兄料理些族中事务,所以打算在兴济多留半年。若能劝得伯祖母与他一起回来,好好休养便更好了。”
“那,九月的会亲之日,岳母可上了折子?卿卿打算在西华门见她和鹤哥儿、延哥儿?倒不如召他们进坤宁宫,地方轩阔,说什么话也自在些。”朱佑樘又道,“到时候,我也能见一见他们。”自从两人成婚,他从未真正见过两位妻弟。连岳母金氏,也只是在婚礼与封赏谢恩那天匆匆见了两面而已。说实话,他对自家皇后的亲人充满了好奇,也想与他们好好亲近一番。
张清皎摇了摇首:“既然定了会亲日的规矩,我便该领头遵守才是。祖母与母后都能例外,我却轻易不能,否则容易失人心。不过,等到合适的时候,万岁爷可悄悄地陪我回家省亲。到时候,爹爹应该也从兴济回来了。”
朱佑樘沉『吟』片刻,点头答应了,又命人给岳母和妻弟准备礼物:“两年不见,卿卿给他们多备些礼物罢。我这儿有不错的笔墨纸砚,给鹤哥儿与延哥儿两份一模一样的,你觉得如何?对了,他们进学的情况如何?是否需要去国子监?”
“鹤哥儿连童生试都没有考过,延哥儿年纪更小。若是送去国子监,指不定便会因为听不懂,反倒是荒废了学业。我已经托了姑父,让他们俩暂且跟在姑父身边进学。等到爹爹回来后,再由爹爹教导他们。”提起姑父沈禄,张清皎便想起了姑母张氏、表姐沈洛与表弟沈峘。至于那位大表姐沈清,她若有所思,觉得须得提醒母亲金氏尽量少与她接触。
“那便再给姑父姑母备一份礼物罢,算作是束修?”朱佑樘道。
张清皎笑望着他:“我怎么觉得,对鹤哥儿和延哥儿的学业,万岁爷竟比我还上心呢?”
“身为他们的姐夫,怎么能不上心些?”朱佑樘笑道,“若是卿卿不介意,我其实想将他们唤进宫来,和皇弟们一起读书。教授他们的都是翰林院的讲官,深入浅出,讲得不错。这一群小家伙年纪也相近,应当能好好相处才是。”
张清皎思索片刻,眼睛微微一亮:“我一直挂念着他们,又担心爹爹对他们太严格,又担心娘亲对他们太纵容。若是他们每日都能进宫,时时都能见着他们,我也能放心许多。”
如果不能亲自盯着两个熊孩子,她还真有些放心不下,总是担心自己的教育成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退化了。而且,与皇弟皇妹们游戏顽耍的时候,想起自家弟弟从来没有顽过这些,她也替两个熊孩子觉得有些遗憾。从他们的『性』情来说,恐怕他们对这些游戏只会更感兴趣,只可惜以前却没有条件让他们顽。
“不过,只将他们俩召进宫,未免有些太扎眼了。万岁爷不如多选些适龄的少年,外戚、勋贵里应该有不少好孩子。”
“卿卿说得是,我会再仔细挑选几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同窗可得好好挑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