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 朱佑樘回到坤宁宫用膳。当满怀温情踏入宫中的皇帝陛下瞧见自家皇后身边坐着三位妹妹后, 脸上的笑容依稀仿佛变幻了些许。他怎么也料想不到, 自己强忍着对皇后的思念,不曾在偶尔休憩的时候回坤宁宫,竟然在阔别整个上午之后,依旧没能与皇后单独相处。
“给皇兄问安。”妹妹们起身行礼, 脆生生地给他问好。
朱佑樘挑了挑眉,含笑道:“不必多礼, 也不必拘泥, 都坐下罢。”尽管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 但皇帝陛下一向待弟妹们很温柔, 面上自是不会流『露』出半分失意来。只是, 他不在意,皇后不在意,三位皇妹却不能不在意。在皇兄皇嫂面前, 她们不仅觉得紧张,连行为举止都拘谨得很。
食不甘味地用了午膳后,皇长女便带着妹妹们告退。临别时不忘对张清皎道:“今日我们便去慈寿宫的太妃们那里仔细问问,明日过来告知皇嫂。”
“此事便托付给你们了。”张清皎道,让几位女官送她们回宫。朱佑樘立在她身侧,瞥了瞥笑容晏晏的她:“皇妹们在坤宁宫用膳并不自在, 看她们都没有用甚么,说不得回去之后还得吃些点心充饥。日后便别将她们留下了,让她们回宫用膳罢。”
“她们上午安排得太紧了, 午时正才结束课业。若是等回去后再用膳,怕是容易饿着。”张清皎思忖片刻,“也罢,万岁爷在座,她们反倒是觉得坐立不安。倒不如事先让她们用些汤羹垫一垫肠胃,下课之后便让她们回宫得好。”
“等以后她们在女学堂里上学,再给她们安排膳食罢。”朱佑樘道,“如同皇弟们那般,都在文华殿里用完膳再回东西五所。她们的午膳份例,直接往女学堂里送即可。对了,卿卿可确定了女学堂的所在?”
“安排在东路的咸阳宫如何?靠近东五所与宫后苑,离坤宁宫也近。皇妹们不必在路上耗费太长时间,也不容易受到冲撞。靠近宫后苑也更方便赏景,我会嘱咐她们日后多在宫后苑里走一走,让身体更健康些。”张清皎回道。
朱佑樘点头道:“一切都由你决定即可。只要是你安排的,定然有道理。”
“是么?”张清皎斜瞥着他,眼底含笑,“若是我哪天做了毫无道理之事呢?”
“那便必定是有人惹恼你了,你才会失去理智。我只管将那个惹你烦恼的人绑来给你,由你处置就是了。”朱佑樘毫不犹豫地回道,眼角眉梢皆是笑意。横竖他家皇后娘娘是绝不会犯错的,犯了错也都是别人的缘故。
张清皎眉眼弯弯,对于他的答案非常满意,主动地牵着他的手,去往宫后苑里散步。今日正值暖阳高照,是很适合散步的天候。在阳光底下缓步慢行,仿佛连时光都在他们的絮絮低语中凝固了。
“女医之事,倒是比削减宫人名籍,将这些人都安置妥当容易些。我已经托了妹妹们替我去各宫走一走,探访太妃们对于此事的顾虑。兴许她们的担忧是我从未想过的,兴许只要解决了她们的担忧,一切便迎刃而解呢?”
“原来如此,这般说来,收集她们的想法确实极为重要。让妹妹们去问,也更容易问得她们的真实想法。若换了你去,顾及你的身份与最近对你的好感,她们便是心里有顾虑,也不会明言。”嗯,前朝某些事,似乎也能照此办理。只是那群老狐狸更不容易说真心话,顶多是七分真三分假。但这也比他完全不知他们在想什么好些。
说着说着,皇后娘娘又提起了她对于寒食和清明的安排:“我会做寒食时吃的青艾团。万岁爷想不想试试?这可是连我爹爹、娘亲与弟弟都没有尝过的。”那是因为做青艾团是前世的经历,此世身在北方,没有食用青艾团的习俗,南北习俗又很难相通,她便没有轻易尝试。
“噢?那我可得好好尝一尝。”这种“首次试吃”的待遇,皇帝陛下很感兴趣。自从年节时品尝了自家皇后娘娘做的扁食后,他便对她做的食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可惜,如今他们都忙,坤宁宫里又没有灶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口味清淡,又有益于调养身体,保管万岁爷会喜欢的。”
“除了青艾团,卿卿对寒食与清明还有别的安排么?”
“我想去西苑踏青。先前咱们总说避暑的时候再过去,可等了又等,总觉得错过了许多好景『色』。仔细想想,如今春光正好,西苑的景致应当比万岁山更出众才是,何不趁着机会去观赏美景呢?以前在这样的时节,万岁爷去过西苑么?”
皇帝陛下沉默片刻:“确实不曾去过。那时候,除了祖母宣召伴随她出行之外,我不会轻易踏出清宁宫与文华殿一步。”仔细数数,他出宫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连去西苑也不过是奉着祖母前去避暑罢了。国朝的土地再广袤,他作为五湖四海的君主,最远也不过是到过京郊而已。别说与许多臣子相比了,便是和他的皇后比较,也远远不如她行得远、见得多。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种遗憾。
“如此正好,万岁爷和我都是头一回去此时此刻的西苑。”皇后娘娘笑道,“我已经想象出了一幅湖光潋滟春光好的图景。若能在湖边『荡』秋千便更有趣了——对了,万岁爷顽过『荡』秋千么?”
“那似乎是女子的游戏?”别说是女子的游戏了,便是所谓的男子的游戏,他也不甚感兴趣。诸如父皇极为热爱的捶丸,他便只是为了讨他欢心,所以学着顽一顽罢了。说来,皇弟们也已经许久没有顽捶丸了,兴许他们感兴趣呢?
“虽然女子『荡』秋千多些,但也没有人说过,秋千只能是女子来『荡』呀。不然,若是我顽『荡』秋千,万岁爷又该顽甚么?总不能到时候只有我和皇妹们顽得愉快,你和皇弟们只能在旁边瞧着,做甚么都不得趣罢。”
皇帝陛下不假思索,已经脱口而出:“我们可以顽捶丸。”
皇后娘娘怔住了:“何谓捶丸?”她可真是孤陋寡闻了,竟从来不曾听说过还有这样的游戏。然而,听皇帝陛下说完规则以及宣庙、宪庙各种沉溺于捶丸的故事后,她脑海里便禁不住浮现出了后世与此世交融的各种画面——等等,这不是高尔夫么?——原来,高尔夫还真是“贵族运动”。还有什么比这种宣庙、宪庙祖孙都钟爱的运动更尊贵的呢?
迟疑片刻后,张清皎终是没有战胜自己的好奇心,轻轻咳了咳:“万岁爷,我忽然有了个主意,不知当不当说。”
朱佑樘挑起眉:“说。”每当他家皇后这么说的时候,必定是小脑袋里又生出了古灵精怪的念头。连她自己也不知晓,这种时刻她的神情究竟有多灵动。只需一眼,他便能瞧出她的蠢蠢欲动。
只见他家皇后娘娘煞有介事地道:“既然咱们要领着皇弟皇妹们一同顽耍,自然该好好练习练习技艺。不如这样罢,万岁爷陪着我顽『荡』秋千,我陪着万岁爷试试捶丸,如何?下午我便吩咐下去,让人在旁边的永宁宫里布置出捶丸的场地来,傍晚咱们去试试。至于秋千,也可暂时立在永宁宫里。”
“……”朱佑樘望着身边目光璀璨的女子,便如同凝视着专属于自己的最珍贵的宝物,“好,那你便陪我好好练习罢。到时候,说不得你也能上场试一试,咱们一起挫一挫皇弟们的锐气。”她想顽捶丸的心思可真是昭然若揭,连猜也不必猜。那便由得她罢,谁让他娶了一位“好动”的皇后呢?他也只能舍时陪卿卿,改一改自己的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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捶丸的场地并不难布置,正值后方建女学堂的咸阳宫需要略动一动院子里的布局,遂挖了土送往永宁宫。树立秋千也不难,在永宁宫院内一角立起两根柱子,上面嵌上横杆,再用精致的垂索吊住秋千即可。最关键的便是,秋千要牢固,捶丸的场地则须得平整。
经过太监们的一番忙碌后,傍晚时分,永宁宫内的一应物事便已经齐备了。帝后散着步来到永宁宫里,一眼便望见了角落里的秋千以及占满整个院子的捶丸场地。出于喜好的缘故,皇后娘娘的首选便是试试秋千。
她坐在秋千上,慢悠悠地『荡』了『荡』,满脸笑意:“万岁爷帮我推一推罢。”
朱佑樘迟疑着,以最轻的力道推着她的背。
“这怎么够?再用些力气。”她回过首,眼波如春水,盈盈而动。
于是,朱佑樘又用了些气力,这才见她轻轻『荡』了起来。他原本替她悬着心,总担心垂索不牢固,若是她摔下来可怎么是好。但见她神采飞扬,笑声阵阵,心里又不由得舒展许多:也罢,便是她摔下来,也有他在呢。他会及时接住她,绝不会让她伤着分毫。
为了皇帝陛下的心脏着想,皇后娘娘并没有试着『荡』得太高。等秋千停下来后,她忽然拍了拍身边:“万岁爷也来坐下,咱们一起试试?”
“……”朱佑樘迟疑片刻,实在是耐不住她充满期盼的目光,遂撩起袍角坐了上去。
两人并肩坐在小小的秋千上,缓缓地在夕阳底下来回『荡』着。那一瞬间,他们的心仿佛也随着秋千一起温柔地摇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万字……嗯,偶尔会有些小错漏
大家见谅~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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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内容提要,那就是待抓虫的草稿
之后我一定会尽快改正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