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广众之下,王婆懒的再骂王潮,心中只是想着:早知你长大成人了以后是这番模样,你年幼之时便不该对你那么好。
你爹毕竟走的早,想当年你姑母和你大伯他们事事关照你,哼,早知你有今日这副德行,晾他们也是懒得理会你。
王潮和王婆二人一路之上一言不发,均是闷着头快步赶路。
仿佛也就弹指间的功夫而已,他二人便到达东边狮子街的西门庆府上门前。
前来接待王婆之人乃是府上的管家玳安,玳安一看见王婆立时端起架子,将下巴扬得高高的,冲着王婆冷声问道:“此人便是你儿子?”
王婆忙不迭向高高在上的玳安道万福,满脸堆笑道:“正是正是,万望管家您多多关照了。”
玳安冲着王潮不屑的一声冷笑,从腰间拽出一个小本,拿起笔来,问王婆道:“他先前在何地,做了什么,哪年生人?”
王婆恭恭敬敬地道:“我儿子王潮这些年以来一直在临清城的三水渠,现年十七岁,是大宋哲宗绍圣三年出生。”
玳安一笔一画的在本上写着。
写至三水渠的“渠”字时不会写,写至大宋哲宗绍圣的“绍”字时不会写。
磨磨蹭蹭大半晌,只得是在不会写的字上面画两个圈。
回头让识得几个大字的小厮来旺帮衬着给写上。
玳安向王婆点点头,道:“行了,你便将你儿子安心留在府中吧,你是我家老爷的旧相识了,放心吧,不会欺负你儿子。”
王婆连连鞠躬道万福,她临走前将王潮拽至暗中,嘘声道:“我可告诉你啊,在西门大官人府上做事务必要少说多看,好好干你的活!”
“你好好表现,别没个眼力价。等到武都头府上何时雇佣小厮了,娘便将你带过去。”
王潮一听见“武都头府上”这五个大字,立时满是精气神。
霎时间,那金莲小娘的美丽倩影便在他心中弥漫开来。
王婆走后,王潮在玳安的引领之下从第一进院里一路向前面走去。
玳安双手比比划划着,向他介绍着大门右侧一排青砖大瓦房是佣人群房,此间供给下人们歇脚和住宿之用。
一面向王潮安排具体相关事宜,王潮打足精神,将玳安的一字一句记在心里。
王潮跟随在玳安身后,一路走到第三进院里的沸池边。
眼见府中花园内此时溪水潺潺流淌,花草树木正是大有要盛开之势。
待得春风一来,园内便就百花齐展,千树绽放。
王潮望着望着,一时间不禁是出了神。
忽然间,听见玳安恭恭敬敬的一声:“三夫人!”
王潮连忙将头转了过来,定睛看去,只见前方迎面走来一位肤白貌美身姿高挑的年轻妇人。
这妇人身上穿着一件妆花缎子金比甲,一条大红金枝玉叶月华裙。
两条腿儿修长笔直,裤腿露出一小截白嫩肌肤,王潮一眼看着,便就精魂丧失。
这位年轻妇人正是西门庆的第三房妾,孙雪娥。
方才孙雪娥去了趟茅厕解手,出来时一眼望见站在玳安身后欣赏园中美景的王潮。
她眼见这道身影高大伟岸,一时间也不知怎地,竟是将王潮错认成了武松。
此刻走进来细心一瞧,发现原来是自己认错了人。
她眼睁睁瞧着这王潮身子结实,长相模样虽是平平无奇,但这身高和体重却颇得她心意。
孙雪娥漫不经心的拿手一指王潮,问玳安道:“这人是新来的?”
玳安回禀道:“是,方才紫石街的王婆带他来的,他是王婆的儿子。”
孙雪娥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原来是王婆的儿子。”
孙雪娥走到王潮身边时,刻意翻了个白眼,故意拿眼睛盯着他。
王潮心下一凛,以为自己刚刚进入府中便在何事上面得罪到了这位三夫人头上。
他连忙单膝跪地,怯儒地道:“三……三夫人!”
孙雪娥眼见自己故意吓他,得了逞,回头朝着玳安一笑。
笑得花枝乱颤。
玳安鞠躬恭敬道:“三夫人慢走,有事尽管吩咐小的。”
今日王潮才第一天进入到西门庆府上,本该在第一进院至第三进院内好好熟悉熟悉。
就只因着他满心怀揣他娘临去时对他说的那番话,整整大半日里,死干活干,连一刻也没歇息过。
府上众小厮眼见来的这位新人手脚如此麻利,也就不消多说,一个个的不断给他安排活儿。
全都站在一旁看热闹,看他闷着头挥汗如雨。
小厮来旺冲着玳安得意的一笑,道:“紫石街一带均是出人才啊,哈哈!瞧瞧这个姓王的小子,多么能干,跟一口大牲口似的。”
对于旁人的嘲笑,王潮充耳不闻。
满心只是记着等到武都头府上开始雇佣小厮时,他娘能将他带过去。
整整大半日时间,死干活干,直到午后他才抽出功夫去吃饭。
捧着一碗粗茶淡饭,眼见身旁的小厮和丫鬟们对着他指指点点,谈笑风生,他心中其实不明其意。
也是合该被他听见一声。
丫鬟绣春对丫鬟迎春交头接耳地说了一句:“这就是新来的那个,今早才刚刚来,大半日功夫下来,他甚至都快要将府上所有小厮的活儿包揽下来了,真叫一个能干!哈哈!”
王潮听了后,如梦初醒一般的醒悟,继而虎躯一震。
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西门大官人府上的杂活如此繁重,原来人人见他能干,人人都攀他!
他顶着一道道轻蔑的目光吃完了这碗饭,放下碗,快步走了出去。
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众小厮和众丫鬟的哄堂大笑。
王潮闷着头一路走到墙角,眼见石阶下面已经有几棵小草破土而出,他筋疲力竭地跌坐了上去,心中一酸。
想起这些年以来自己在那临清城的三水渠种种受苦,再一结合起今日被众小厮戏耍,眼泪险些滚滚流淌下来。
他沉声一叹,只觉自己此生与这些小草无异。任人踩踏,无处逢生。
这种日子到底何时才是个头?
他无心去佣人群房里歇息,一路朝着沸池内的花园里走去。
走了整整一大段路,走到牡丹园前,无心逗留。
走到海棠轩前,无心去看。
一路向前走着,直至走到聚景堂。
此时耳畔忽然间万籁俱寂,他坐在一块石头上,满面愁苦,还未来得及喘气,忽然听见堂内一阵女子的娇笑声飘出。
紧接着便听见那小厮来旺的说话声:“三夫人,这两日老爷外出不在家,看来咱二人又能在暗地里尽情地过把瘾了!”
王潮闻声,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怔怔愣在当场。
跃跃欲试着朝着堂内张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