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张全便被外间的喧闹声吵醒了,他擦着惺忪的睡眼,凑到帐篷口拉开一条细缝向外望去,只见灰蒙蒙的天空背影下,一头头小山般的巨兽正在缓慢的朝这边移动,不时发出雷鸣般的吼叫声,把他吵醒的声音应该就是这些巨兽发出的。他赶忙拍醒身旁的同伴:“起来了,快起来!”
“你干嘛呀?昨天累了一天,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同伴低声抱怨,翻过身又睡了过去。
“快起来!外头来大象了,估计咱们要起身干活了!”张全用力推了两下对方的肩膀。
“大象,什么大象?”同伴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
“就是前些日子让我们 吃了不少苦头的巨兽,你忘记了?快起来,这么吵你怎么睡?”
也许是张全的推搡,也许是不断传来的象鸣,越来越多的人醒来了,他们走出帐篷,好奇的看着正在朝这边移动的一头头巨兽,为这些巨兽的大小和体重而争论,最后得出一致的结论——南军的力量非人力所能及,自己能够保住性命是祖宗神佛保佑。
“都起来了?那太好了,去两个人到伙房把粥和饼子搬过来,吃完了开始干活,今天的活可赶的很!”军官的声音将众人从看到大象的震惊中拉了回来。张全应了一声,便叫了两个个同伴去了昨天的那个茅草棚子,搬来了一桶粥,半箩筐杂面饼子和一盆干菜焖咸鱼。一个俘虏见了大喜道:“早上都有鱼吃,还真是阔气呀!”
那军官看了一眼,笑道:“咸鱼罢了,又不是鲜鱼,你这是刚来,要是让你干上半年,绝对让你看到这干菜焖咸鱼就想吐出来!”
“真的假的?你们这边顿顿都能吃上这个?”那俘虏问道。
“应该说是顿顿都要吃这个!”那军官脸上全是嫌恶的表情:“我在讲武堂的时候,一个月三十天至少有二十天里要吃这玩意,本以为毕业了就不用吃这玩意了,没想到到了军中一个月有二十八天要吃这玩意,真的是受不了!”
“哎,要是我们将主爷能让我们顿顿吃上这个就好了!”那俘虏叹了口气:“过去我在宣大镇当兵的时候,一个月也未必能沾到一顿荤腥,吃顿马肠子就算是过年了,比起你们,我过去简直是——”
“你们知道个屁!”那军官吐了口唾沫:“咸鱼干菜在兰芳社是最贱的玩意,在堺和淡水腌鲸鱼肉和腌鱼比米还便宜,干菜也是的,虾夷地、东番、南洋一个种植园一年出产的干菜就是十几万石,装载木桶里用夹板大船运到金山卫,要多少有多少。反正我记得下船的时候看到码头旁边有十几个大仓库,十几丈高,二三十丈见方,里面都堆着这些玩意,都是用来填咱们这些丘八肚子的!”
听到那军官的描述,众俘虏禁不住面面相觑,这种充裕程度的物资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极限。自古以来行军打仗补给都是最让人头疼的问题,千里馈粮,士有饥色,两群饿得发慌,面黄肌瘦的士兵拼死厮杀,这才是古代战争的常态,像兰芳社这种能够用咸鱼和腌鲸鱼肉把士兵撑得想吐的军队,在当时还从来没有出现过。
那军官说的话张全肯定不会轻易相信,不过脸色骗不了人,天天饿肚子的人可不会有那军官脸上的油光,而且对方确实只吃了杂面饼子和粥,咸鱼一筷子都没碰,他禁不住陷入了沉思之中。
吃完了早饭,众人开始继续干活,他们看到象队和拖曳着重炮的牛车缓慢的从他们刚刚修好的道路通过,虽然这些日子他们饱尝了南军十八磅大炮的炮弹,但这么近距离观察还是第一次,这些长达三米,黝黑发亮的重炮仿佛带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从内心深处感觉到恐惧。看到这漫长的行列,每个人的心里都闪过一个念头——这次的敌人和过往那些不一样。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之间五天就过去了。干活的俘虏也越来越多,在他们当中张全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绝大多数人刚来的时候都是惶恐而又沮丧,但很快充足丰富的热饭热菜和不透风的牛皮帐篷就让他们欣喜若狂,对于他们来说战败被俘已经变成了一种解脱,这该死的仗早一天打完,自己就会活着回去见爹娘媳妇了,这是绝大多数人内心深处的声音。
“张全!”
“小人在!”张全听到自己的名字,赶忙放下手中的工具,快步跑到那军官面前,叉手行礼:“上官有何吩咐!”
“你在这里等会!”那军官指了指右手边,又点了七八个人的名字,张全注意到都是平日里干活卖力,在俘虏中颇有威望的,这个时候把这些人挑出来,上头是想干什么?
“上头有事情要用得着你们几个,好生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那军官笑道:“好了,跟我来吧!”
张全跟着那军官,穿过一片军营,来到一顶帐篷旁,恭声道:“严校尉,人我都带来了!”
“好,让他们进来吧!”张鹏内传出一个声音。
“都进去吧!”那军官挥了挥手:“记着我刚刚说的话!”
张全走进帐篷,只见帐篷里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几案,一张床,床旁边有一个木头架子,上头挂着一张地图,木架旁是武器和盔甲,一个身着紧身皮衣的年轻人坐在书案后,目光扫过众人:“都是吃粮当兵的,我就不绕圈子了,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午饭后你们就会被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