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有三:首先、血缘太远,先帝是孝宗皇帝的孙子,武宗皇帝的堂侄,入继大统就是一堆的麻烦;徐先生说的这三家要想继承大统,就得从孝宗皇帝的玄孙辈(侄继叔)选了,这都隔了多少层了?南边那位可是先帝的第三子,这一比起来,咱们这边可就要吃大亏!”
“嗯,那第二呢?”
“第二、益王、衡王、荣王有三家,这一推选朝堂上可就闹开了锅,平日里为了一点小事都吵得不可开交,何况是这等大事?如果是平日里还好,现在咱们可在和南边打仗了,容得了这么吵?吵输了的会不会怀恨在心,和南边暗通款曲?二位说是不是?”
“黄公公所言甚是!”李春芳连连点头:“很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那第三呢?”徐阶问道。
“第三呢就是老奴一点私心了?二位先生不是圣贤,老奴也不是,不过咱们三个好歹是一起打了十几年的交道,相互之间脾胃也都还了解,办起差使来也还知道和衷共济的道理。若是让从那三家当中选,咱们三个老家伙要不要退位让贤给新帝信用的人腾位置?”
听到这里,徐阶和李春芳都暗自点头,正如黄锦说的:朱翊钧是个还在吃奶的孩子,即无法亲政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亲信,不会打破现有的权力格局;而如果从益王、衡王、荣王三家选,很有可能是个成年人,那他们三位很可能会被剥夺权力,换上新帝的心腹,这对他们来说可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黄公公说的不错!”李春芳笑道:“其实这种事情也是有先例的,汉武帝时戾太子因为巫蛊之祸而被迫自杀,而太子之子刘询当时正襁褓之中,也被收于郡狱之中。武帝遗诏将其列入宗籍之中,成年之后被迎入宫中,继承大统中兴汉室,是以为孝宣之治。由此看来,其父有罪其子未必就不能继承大统呀!”
“李先生果然博闻强识!”黄锦目光转向徐阶:“徐相公您的意思呢?”
徐阶的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他心里也知道黄锦的这个建议是最好的选择,但李春芳刚才的那个比方却颇为不喜,因为历史上汉宣帝刘询是在权臣霍光的力推下登基的,而霍光死后汉宣帝却以霍氏谋反为理由将其满门诛灭。自己、李春芳、黄锦三人都可以说与朱翊钧之父有大仇,谁知道朱翊钧成年后会不会向自己的家族实施报复呢?
“子升兄?”李春芳见徐阶一直不吭声,赶忙问道:“这件事情拖延不得,你是首辅,给句话吧?”
“那就依照你们的意思办吧!”徐阶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李春芳和黄锦有些无奈的看着徐阶起身向外走去,以他们两人的眼光,如何看不出徐阶的心事?但事已至此,无非是两权相害取其轻罢了。李春芳正准备起草诏书,却看到一名小太监从外间神色匆匆的跑了过来,便到黄锦喝道:“什么事情,一点样子都没有!”
“老祖宗!”那小太监磕了个头:“不好了,南边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胡,胡宗宪他反了!”
“什么?”李春芳吓得一跳:“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那小太监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来:“三天前胡贼传檄四方,称伪帝乃是先帝第三子,依序当继承大位。他先前为奸臣所惑,不明大义,倒行逆施罪莫大焉!数日前天意明昭,,故弃暗投明,改旗易帜——”
“不要说了!”黄锦打断了小太监的禀告:“拿过来我自己看吧!”
“是,老祖宗!”那小太监膝行了两步,双手呈上文书来,黄锦接过文书粗略的看了看,叹道:“这奸贼见机倒是快得很,按照时日算来他刚接到天子驾崩的消息就决心倒戈了!”
“嗯!”李春芳看罢了文书,叹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他原本就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当初在东南御倭时又和周可成有关系,只不过是事到临头不得不在一条船上罢了。天子这一死朝廷手头上便没牌打了,他又怎么会与我们同患难呢?”
“是呀!”黄锦苦笑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都是如此,何况胡汝贞。李先生,你说眼下应该怎么办?”
“眼下最要紧的是加强江淮一带的防务,尤其是淮安!”李春芳不假思索的答道:“胡汝贞这一倒戈,南直隶、江西、两湖都难保了,就怕逆军顺着运河一路往北边杀过来,所以应该先给总督两淮军事的权力,并增兵给他,让他先把淮安守住了,淮安稳了,那淮北就站稳了,淮北站稳了进可以进取淮南,退可以屏护河南,山东,乃是万全之策!”
“不错!”黄锦点了点头:“你觉得让谁挑这个担子?”
“张玮吧,他坐漕运总督已经有六年了,对两淮的情况很熟,手头上也有一支兵,只要有个名义,就可以动起来,换了别人去还要熟悉情况,恐怕就要耽误事!”
“那好,那你立刻就草诏,用印,争取天黑前发出去!”
正当北京方面被接二连三而来的变故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南京方面却是完全另外一番景象,作为朱载圳突然死去的最大受益人,朱载垕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陷入了狂喜之中,他立刻从神乐观回到宫城,连夜将周可成、魏了翁、张经等忠臣招入宫中,要求立刻先大赦天下,然后出兵北伐,还于旧都。张经和魏了翁废了好大一番唇舌才打消了他的主意——理由很简单,不管怎么说朱载圳也是圣上的骨肉兄弟,虽说兄弟争位,但弟弟急病死了做兄长的却大赦天下以示庆祝,这个后世史书上肯定是要留下一个“不友”的名声。至于北伐的事情,周可成也力主先拿下两湖,尽取长江一线之后,再出兵不迟,毕竟南边定都金陵,地处下游,不把上游两湖的地盘先吃下肚,南京这边睡觉都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