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夫社,束木而涂之,鼠因而托焉,薰之则恐烧其木,灌之则恐败其涂。此鼠所以不可得杀者,以社故也。宗室乃是天子亲族,不可不慎重行事呀!”
“汝贞兄,只要你是为了确保公债正常还本付息行事,就有有几千万两银子的债主,十几万武装到牙齿的军队站你背后,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说到这里,周可成轻轻的拍了拍胡宗宪的肩膀。
当胡宗宪离开“暴君”号回到自己的船上,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已经有半边处于地平线以下,将江水染成暗红色,在胡宗宪眼里,脚下的长江流的不是水,而是血。
在回来的路上,胡宗宪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人敢打扰他,直到他回到住处,等待已久的沈明臣迎了上来,低声问道:“大人,那边怎么说?”
胡宗宪长叹了一声,没有说话,径直往屋里走去,沈明臣紧随其后,走进书房后,他转身将门带上,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
“周可成让我做次辅,五年后接替张经做首辅!”这一次胡宗宪没有拒绝。
“啊!”沈明臣又惊又喜:“如果是真的那厮是真的很看重大人您了!这不会是哄骗您吧?”
“不是!”胡宗宪疲惫的挥了挥手:“周可成他用不着这么做!”
“哦?”沈明臣看了看胡宗宪,他终于发现东家的神态有点不太对,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低声问道:“怎么了,东主您这样子不太好,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不必了,我很好!”胡宗宪叹了口气:“今天与周可成商议了许多事情,就是有些累了!”
“那您好生休息,我先告退了!”沈明臣欠了欠身子,转身走出书房,他合上房门正想离开,却听到身后传出一声长叹,依稀听到胡宗宪的声音:“大明百年积弊,竟然能这样去了,真是匪夷所思!”
北京,文渊阁。
徐阶、李春芳、黄锦三人对坐,虽然身份不同,但三人的手臂上都绕着一圈黑布,这是为刚刚去世的天子守孝。作为大明北京朝廷权力核心的三人组,他们现在面临着一个难题——选择谁来继承大位。
与胡宗宪不同的是,这三位是没有可能“反正”的,因为正是他们三人在嘉靖皇帝临死前下诏剥夺了朱载垕的王位,并将一系列罪名扣在他头上;也是这三人拥立朱载圳为帝。胡宗宪虽然带兵南下征讨叛军,但还可以说是奉命从事,这三人可是没有任何办法给自己脱罪的,朱载垕绝不会承认自己的罪名是出自嘉靖的本意,更不会承认朱载圳称帝的合法性,所以如果朱载垕胜利,这三人绝对是死路一条。
“徐大人,李大人,二位拿个主意吧,大位不可久虚呀!”黄锦略带阴柔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徐阶与李春芳交换了一下眼色,李春芳咳嗽了一声:“子升兄,你觉得呢?”
徐阶沉吟了片刻,答道:“先帝已经绝嗣,武宗皇帝也已经绝嗣,那就只能从孝宗皇帝的后裔里面选了,兴王、岐王、雍王、寿王、汝王、泾王、申王都没有子嗣流传,那就只能在益王、衡王、荣王三家里面选了,论亲疏、论嫡庶、论贤愚,召四品以上京官公议,二位以为如何?”
“虽说隔得有些远了,也只能如此了!”李春芳叹了口气:“连续两代都必须从旁支入继,当真是天不佑大明啊!”
“徐大人,其实先帝之子嗣并未断绝!”黄锦笑道。
“黄公公你难道是说南京那位?”徐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难道忘记了先帝遗诏?早已将其从宗谱中除名,如何能将他算在内?”
“奴家说的自然不是他!”黄锦笑道。
“那是何人?”李春芳不解的问道:“先帝一共有八子,其中第一、二、四、五、六、七、八子都已经过世,哪里还有子嗣在世上?”
“儿子是没有,孙子却是有的!”黄锦笑道。
“孙子?”李春芳闻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你难道说的是那位留在京城的那个孩子?”
“不错,就是他!”黄锦点了点头。
“这怎么可以?”徐阶摇头道:“岂有父为罪人,子为天子的道理?不行,绝对不行?”
“是呀,黄公公,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孩子,父仇不共戴天,若是他继承大位,我们三个都要灭族呀!”李春芳苦笑道。
原来黄锦提出的那个孩子就是朱载垕的第三子朱翊钧,即历史上后来的万历皇帝;由于朱载垕的第一子和第二子早就病死了,而朱翊钧出身于1563年9月,朱载垕南逃时就没有将其带上,将其留在了王府之中。景王朱载圳登基之后也没有对这个还在吃奶的侄儿下手,于是乎这位便被人遗忘了。现在朱载圳突然发病死了,这个吃奶的婴儿实际上就成了从血缘上距离大明皇座最近的那个人。
“二位先生,老奴觉得灭族不灭族先放在一边,毕竟南边那位要是打过来了,咱们三个是肯定要灭族的。我说的这位就算登基为帝,要想杀我们三人少说也得十几年后吧?毕竟他现在还是个吃奶的孩子。再说了,说不定他年纪大了,看在我们三个有拥他继位的功劳,网开一面,饶了我等亲族性命呢?”
李春芳闻言不禁暗自点头,正如黄锦说的,他们三个虽然和朱翊钧之父朱载垕有大仇,但与朱翊钧本人却无仇,还有拥立的大功,退一万步说就算朱翊钧要拿他们三个开刀,也是至少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以他们三位的年纪,十有七八已经是死人了,确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黄公公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为何你不愿从益王、衡王、荣王三家选呢?”徐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