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丘知章跳起身来,狠狠的骂道。他话刚出口,便把自己吓住了,赶忙看了看四周,确认院子里没有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又是渴又是怕,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想喝酒过。
“红菱,红菱!”
“老爷,什么事?”丫鬟进来了。
“酒!把酒给我拿来!”
“是!”这么答应了之后,丫鬟疑惑的主人一眼,丘知章平时很少白天喝酒的,随即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回屋里,很快地,就把一壶酒,外带一只细瓷杯子,用托盘端了出来。
“老爷,还要点什么下酒不?”丫鬟一边朝杯子斟着酒,一边小心地赔笑问,“前些日子王老爷送来的一坛子酱肉,还不曾开封,正好用来下酒。”
“不要!我要核桃仁,栗子!听见没有?快点拿来!”丘知章厉声呵斥道,随即抓起酒杯,一仰脖子,直灌下去。这是一股馨香的、略带刺激的热流流入喉管,他分明觉得,它正沿着喉管缓缓地往下流着,流过心窝,流过肺腑,到了胃里;片刻之后,便在胸廓间沛然扩散开来,浑身的血液也随之加速了流动,接着又涌上了脸颊。
说也奇怪,现在,丘知章觉得紧绷着的心弦松弛了,心情变得好过一些。他接着又喝下了第二杯、第三杯……而随着酒愈来愈施展出魔力,刚才那股子扑腾腾往上蹿的邪火,便渐渐失去了势头。待到心中的烦恼被愈来愈远地推了开去之后,他终于平静下来,似乎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不过,光喝闷酒仍旧不免无聊,于是拿了一颗核桃仁,搁在嘴里慢慢嚼着一把先前抛下的那部《玄都宝藏》又随手捡起来。
丘知章刚看了几页,便觉得越发困倦起来,正打算把书丢到一旁小憩一会,却听到外间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柳师爷回来了,便笑道:“柳先生你回来了,正好,坐下来陪我喝一杯!”
柳师爷现在哪有心情饮酒,连忙推辞道:“且不忙饮酒,学生有要紧事要禀告!”
丘知章几杯酒下肚,已经有了几分酒意,听到柳师爷拒绝,顿时恼了:“有什么鸟事且放到一边?我叫你喝你便喝,你是知县还是我是知县?”
柳师爷见丘知县脸色绯红,满脸的酒意,知道东家恐怕已经有点上头了,只得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下去,笑道:“东家我已经喝了,还是谈正事吧,周大都督说——”
“什么周大都督周小都督的?我不管!”丘知县挥舞了一下手臂,他点了点旁边,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这个院子里我说了算,喝酒,我叫你喝酒!”
柳师爷没奈何,只得又喝了一杯。丘知县见状转嗔为喜,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柳师爷倒满了,举起酒杯笑道:“管他靖难也好,平乱也罢,咱们喝咱们的,他们打他们的,谁赢了咱们就朝谁磕头,喝酒,喝酒!”
就这样丘知县与柳师爷你一杯我一杯的,越喝越快。柳师爷眼见得这样下去自己哪里还有机会说正事,又害怕耽搁事情惹恼了周可成,便将拿起酒壶道:“东主,酒壶空了,我让人再打一壶来!”
“快些回来!”丘知县挥舞了一下手臂,便瘫软在椅子上了,柳师爷唤来丫鬟,吩咐其送些热汤水和毛巾来,给丘知县灌了几口汤水,又用毛巾擦了把脸,丘知县才悠悠醒来,问道:“酒呢?”
“且不急喝酒!”柳师爷笑道:“属下有一件要紧事要禀告您,关乎到满城百姓身家性命的大事,耽搁不得!”
丘知县此时已经清醒过来,只是手足还有些无力,他皱了皱眉头,强压下心中的厌烦,道:“什么事情?”
“是这么回事!”柳师爷将今天在周可成船上的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最后道:“东主,学生知道这件事情紧急,不敢自专,便先敷衍了几句,回来禀告您!”
“养廉?写信!”丘知县念叨了两声,低声道:“柳先生,你觉得那周可成说的都是真话?”
“全是真话自然不可能,不过也不全是假话!”柳师爷低声道:“至少他的确是不想一路打过去,这一点是真的!”
“嗯!”丘知县点了点头:“他是想拿我和湖口县当成马骨,做给别人看,拿下许多千里马来!”
“学生也是这么觉得的!”柳师爷道:“否则他也用不着弄出这么多花样来,以他的兵力,拿下湖口不过是吹灰之力!”
“那我们要不要做这个马骨呢?”
“这个——”柳师爷想了想之后答道:“照学生看,还是老老实实的做马骨的好,说到底咱们现在已经是靖难军那一边的了!”
“是呀!”丘知县叹了口气,起身在院子里踱步起来,柳师爷也不催促,他很清楚自己这位东家就是这等脾气,便是遇到小事也是犹豫不决,还自诩为深谋远虑。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丘知县停下脚步,问道:“柳师爷,您觉得我应该应允那周可成吗?”
柳师爷强忍住厌烦,答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东家您觉得我们有本钱拒绝那厮吗?”
“那倒也是!”丘知县点了点头:“可要是写了,岂不是落下了许多把柄,将来若是朝廷赢了,这可都是杀头的罪过呀!”
“东家,您不写只怕现在就要死了。再说了,谁都知道您这是为形势所逼,会写这玩意的人也不在少数,未必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