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人没有让杭.杜阿他们等太久,第二天晚上就又派来了使者——还是那位黄袍僧侣,他提出了己方的要求——购买弗朗基雇佣兵的武器和火药,如果可能的话,购买更多的火器、甚至战舰。
杭.杜阿与刘沿水交换了一下眼色,沉声道:“在我们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与您讨论一下我方的报酬问题!”
“报酬?”
“没错,我们替你们解决了弗朗基强盗,难道不应该得到报酬吗?从弗朗基人得到那些是战利品,不能算在报酬里的!”
“你们需要多少报酬?”
“二十万两白银!”杭.杜阿狮子大开口,他刚刚略微估算了一下,如果将周围寺院和佛塔掠夺一空的话,差不多应该可以得到这么多了。
“太多了!”那僧侣摇了摇头:“城里根本没有这么多白银!”
“黄金也可以,我可以给你们一个优惠的兑换比例!”杭.杜阿笑道:“你们的寺院很富有,这一点我们都知道!”
黄袍僧人面露怒色,站起身来,仿佛下一秒钟就要怒骂,不过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那是属于佛陀的财产,凡人不得触碰,如果你们敢动的话,神佛将会降下灾难,常年航行于海上的你们,应该不会那么愚蠢吧?”
“呵呵呵呵!”杭.杜阿和刘沿水听到这里,齐声大笑了起来,刘沿水站起身来:“我们可以给你们三天时间,如果三天后我们看不到赎金,那就只好自己动手了!”
闪电撕裂了北方的蓝白色天空,铭刻出达贡城的西北角的金色佛塔,六次心跳后雷鸣声传来,犹如远古的鼓点。
杭.杜阿和刘沿水站在“长须鲸”号的艉楼上,在他们的脚下,淡绿色的海水在河中汹涌澎湃,溅起的浪花拍打在船舷上,将近八百吨的庞然大物像玩具一样上下摆弄,冷雨如箭一般落下,刺入眼睛,让人难以睁眼。
“好大的风浪呀!内河里都这样,若是在海上——”杭.杜阿说到这里,与刘沿水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庆幸。
“传令下去,再放下两根船锚!”长须鲸号船长的声音在大雨中听得模糊不清,刘沿水向远处看去,虽然隔着风雨,他也能看到其他的船只也在风雨中艰难的挣扎着,幸好商船和较小的纵帆船都已经停入内港,哪里的波浪会小许多,而长须鲸号和另外一条战列舰因为吃水太深,所以才停靠在河面上。
突然,一道闪电从空中落下,树枝状的闪亮痕迹烙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上,还没等杭.杜阿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就感觉到身体一阵颤栗,随即便看到一道电光沿着长须鲸号主桅蜿蜒而下,十几个正在忙碌着放下船锚的水手在电光中浑身颤抖,失去控制的船锚砸落水面,溅起满天的水柱。
“被雷劈了!”话音未落,第二下闪电落下,主桅轰然倒下,砸在甲板上,顿时一片惨嚎,无论是杭.杜阿和刘沿水这一刻都忘记了躲闪,他们呆滞着看着眼前的一切,脑海中都闪烁着同样一个念头:“看来那个僧人说的不错,这佛寺的确抢不得!”
桅杆倒伏,甲板上到处都是被雷击后的焦黑和血迹,水手们忙乱的将倒伏的主桅锯断,丢入河中;天空一片阴沉,天边不时传来的阵阵雷鸣告诉每一个人——昨夜的雷雨并没有过去,那只是一个开始。
“报酬的事情可以暂缓,这是我们献给神佛的祭品!”经过昨天的“神罚”,无论是刘沿水还是杭.杜阿的态度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海上的男儿们是最勇敢的,也是最迷信的,毕竟谁也没法和自然无边的伟力对抗。昨晚的雷击和风雨给兰芳社的舰队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三十五名船员死,伤者近百人,不少船只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损坏,尤其是旗舰“长须鲸”号,主桅折断可不好修理,基本可以宣告这条战力最强的军舰退出这次远征,要回马刺甲大修了。
“多谢二位,贫僧会替你们向神佛祈祷的,希望神佛庇佑你们,海上一切平安!”黄袍僧人当然明白对方态度陡然变化的原因。
“多谢您的大度!”杭.杜阿和刘沿水都松了口气,还没和葡萄牙人打照面,就折了一条战列舰,接下来还要修补受损的船只,就需要达贡城提供工匠和所需的材料,搞好关系才是最要紧的。
“无妨,你们为我们驱赶了弗朗基强盗,神佛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昨夜只是稍加惩戒,并未大施雷霆!”那僧侣笑道:“至于你先前说的报酬,我们也会支付,但需要时间,希望二位能够体谅!”
“好,好!”见对方如此上道,屋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无论是杭.杜阿还是刘沿水此时都改变了捞一把就跑路的打算——天气没有转好,船只还没有修补好,贸然出海就是送死。那僧侣吩咐送上茶水,三人闲聊了起来。刘沿水发现那僧人的汉语虽然有些结巴,但言辞隽永,谈吐不凡,若非生的高鼻深目,皮肤黝黑,倒像是个大明的高僧大德,不禁好奇的询问其缘由来。那僧人闻言笑道:“不瞒二位,老僧早年时也去过大明,这口汉语便是那时候学的!”
“您去过大明?”
“不错!”那僧人笑着点了点头,原来这达贡城古时隶属于勃固王国,明人又称其为白古国、大古刺国,乃是缅甸历史上蒲甘王朝灭亡后建立的一个地方割据政权。明永乐年间,派出使者前往谕麓川、车里、八百、老挝、孟定、冬乌、闽特冷诸土官,封其为各宣慰司,加上云贵原有的机构,一共被简称为三宣六慰,将其纳入大明的藩国体制之下,这勃固王国也是其中之一,被封为大古剌军民宣慰使司。其后使者往返不绝,那不过数十年前勃固国被新兴的东吁王朝所灭,大明在西南经营百余年的三宣六慰体制也逐渐解体,其所辖土地人民也逐渐依附东吁。僧人名叫尤查帝拉,少年时便曾经好几次随同使者前往大明,那口汉语便是那时候学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