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胡宗宪顿时哑然,徐渭这番话可谓是正好挠到了他的痒处,胡宗宪在历史上是以抗倭名臣而留名史册的,但他所做的事情却不只是抗倭。历史上他在幕府中招揽了许多有才能的人才,并组织编撰了《万里海防图论》、《江防图考》、《朝鲜图说》、《琉球图说》、《安南图说》等大批关于书籍。这些书籍牵涉极广,包括军事、航海、海外诸国情况等等。显然,在胡宗宪的筹划里并不只是御倭一项,只是后来他被捕入狱,死在狱中,才壮志未酬。虽然由于周可成的出现,胡宗宪的历史发生了一些改变,但他那颗“做大事,立大功”之心却是没有变的。
“胡大人!”徐渭压低声音道:“我家大人还说了,虽然过去与您有一些支吾,但他早就已经将其忘记了。将来兰芳社大旗向西,这东南之地便是他的后踞!这里除了您,他别人都信不过,还请您能够体会我家大人的一片诚心,切莫自外!”
“本官知道了!”胡宗宪点了点头:“周先生的胸怀才略本官也是十分钦佩的,不过官职乃是朝廷所授,非人力所能左右!”
“呵呵!”徐渭笑道:“学生却觉得事在人为,大人您以为呢?”
徐渭这句话却是触动了胡宗宪内心深处某种敏感的地方,他打了个哈哈,随口便将话头扯到了其他地方去了,又闲聊了几句,徐渭便起身告辞了,屋内只剩下胡、项二人。
“项公,你以为这是不是周可成的阴谋?”胡宗宪点了点那张进出口清单。
“照我看,计是有的,却不是阴谋!”
“那是——”
“阳谋!”
“阳谋?”
“不错!”项高答道:“若是打个比方的话,那便是山间只有一条独路,他在路当中挖了个坑,就算你明知道那里有坑,也得往下跳!”
“哦?”胡宗宪被项高这句话勾起了兴致,笑道:“那我若是将这清单交到朝廷那里去呢?”
“大人,那你岂不是把自家的把柄交到别人的手上?金山卫一年有这么多番货出入?你身为督抚大臣,海禁是怎么管的?就算不问海禁的事,那这几年的捐税在哪里?你为何不管?”
“这个——”胡宗宪顿时哑然,正如项高所说的,他这个督抚大臣的职责除了御倭之外,执行海禁也是其中,按照大明的规矩,民间是不能直接与海外商贾进行贸易的,而金山卫光是最近一个月就有几十万两银的交易额,他就算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
“你说的不错!”胡宗宪苦笑道:“这单子只要交上去就是我的催命符,那我若是把银子收下,缴纳给朝廷呢,这么大一笔收入,对于朝廷来说也是解了燃眉之急呀,天子看在这笔银子的份上,应该也不会怪罪我吧!”
“大人,您刚才没听清楚那徐文长的话吗?人家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银子是给您的,不是给朝廷的。换句话说,换了人就不给了。到时候您回到京师,这边又不给了,若是冲突起来把老底兜出来了,您觉得这事情到最后会怪到谁头上?”
“不错!”胡宗宪一拍大腿:“我知道周可成的厉害,可朝中别的大臣可未必知道,到时候一闹起来,肯定又都是我的过错!那我就当做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不就行了?”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项高点了点头:“不过您若是不要这笔银子,估计在这个总督位置上也待不了多久了!”
胡宗宪一愣,旋即也就明白了项高的意思——像东南这种财赋之地,朝廷命脉之所在,肯定是不会允许自己继续这样折腾下去的,既然倭患已经平的差不多了,自然也就是早走早好。
“其实有了这笔银子也是待不了多久的!”胡宗宪笑了起来:“说到底,东南已经平靖了嘛!”
“那就未必了!”项高冷笑了一声:“胡大人,宋太祖为何能承五代之弊,平藩镇,开太平?”
“收天下精兵——”胡宗宪刚说到这里,就止住了,他已经明白了项高的意思——宋太祖赵匡胤之所以能够结束晚唐五代藩镇跋扈,凭的无非是两条,收天下精兵,集州郡财赋。尤其是后面一条,说到底有钱有粮才能养兵,中央集中了财权,自然也就集中了兵权。而反过来说,有了财权也就有了兵权。胡宗宪这个闽浙总督看起来掌握大明半个南方的财权兵权,但实际上他的本官不过是个兵部侍郎加左都御史,每一两银子,每一斗军粮都是朝廷的。朝廷如果想要换人,派几个阉人带着一张诏书就能将其拿下。他原本也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到了东南执掌大权,尤其是通过加征获得财力重建舰队之后,他才愈发感觉到权力的珍贵,一想到失去权力之后,他越发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不自在。
见胡宗宪这样,项高知道自己不用多说了,沉声道:“大人,这件事情还请您三思!”
金山卫。
“诸位都是开掘黄浦江的师傅吗?”周可成放下手中的履历表,笑着向眼前的几个布衣汉子问道。
“回禀老爷!”众人中年级最大的那个小心翼翼的答道:“我等确实受海大人之命,修缮水利,不过师傅二字当不起!”
“能者为师嘛,有什么当不起的!”周可成笑道:“来人呀,给这几位师傅赐座!”
“多谢老爷!”那几人小心坐下,年龄最大那人陪笑道:“不知老爷召小人们前来,却是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