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项高回来了,同行的却是徐渭。两人来到胡宗宪的书房,分宾主坐下,胡宗宪开门见山的问道:“周大掌柜的怎么说?”
“我家大人说了。”徐渭满脸笑容的答道:“这件事情的确是他的不是,想不到一时疏忽,却给大人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只要是力所能及之处,一定会尽力补偿大人!”
“文长先生!”胡宗宪笑了起来:“你在那周可成手下呆的久了,说话也越发铜臭味了。什么尽力补偿,难道本官叫你来是为了索贿的吗?项公难道没有说清楚吗?我是要周可成把这次风波平息了,而不是要银子。现在李公公问我说南洋是不是有那样一个‘金州’,你叫我怎么回答?有,还是没有?”
“若是这件事情,大人可以回答有!”
“有?”胡宗宪怒道:“那李公公要是问我在哪里呢?”
“那就交给我们兰芳社吧!”徐渭笑道:“只要朝廷肯派人,我们自会将其送到那个金州去!”
“你在开玩笑吗?天底下怎么可能有那种地方,若是真有,周可成早就自己去挖了,又怎么会大张旗鼓的搞得人人皆知?”胡宗宪霍的一下站起身来,手指头几乎戳到了徐渭的脸上:“徐文长,这种话可以乱说的吗?那可是欺君之罪呀!”
面对胡宗宪的呵斥,“胡大人,我家主人已经说了,南洋的确有一个非常大的岛,那里有许多金矿。既然我家主人已经说了,那就是肯定有的。至于他为什么不自己去挖,却搞得天下皆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他做事情总是出人意表,也许这次是他嫌金子银子已经赚得太多了,想要让天下人也挖一些去吧?”
胡宗宪冷哼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当然并不相信徐渭的回答,不过有一点他是承认的,那就是周可成行事总是出人意表,如果他不肯说,自己也肯定揣测不到。
“胡大人!”徐渭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从桌子上推了过去:“这是我家大人给您的补偿!”
胡宗宪右臂一挥,长袖便将那张纸扫落在地:“哼,不过又是些阿堵物罢了,哪个要他这些!”
徐渭也不着恼,他将那纸捡起,又重新递了过去:“我家大人这番心意,胡大人还是先看看的好!”
胡宗宪冷哼了一声,瞟了那张纸一眼,发现上面好像不是礼单,他这才拿起纸细看起来。
“这,这些是什么?”
“这些是自从金山卫开埠以来历年从这里进口出口货物的货值清单,已经按照每个月列明了!”徐渭笑道。
“哦?”胡宗宪赶忙细看起来,只见上面详细的记录了金山卫开埠以来进口出口的货物价值,单位却不是贯和两,而是“元”,他倒是知道这是兰芳社铸造的一种银币,以银色好,铸造精美而闻名,在江南已经十分流行了,虽然含银量比一两要少点,但实际上购买力却差不多是一两白银了。按照上面的记录,金山卫每年的进出口总额增长十分惊人,尤其是出口,每年的差不多都要翻一番,到了最近一个月竟然已经到了四十三万七千两百元之巨。
“周可成让我看这个是何用意?”胡宗宪的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猜测,却不敢相信。
“列国进出货物,都有征收关税的惯例!”徐渭笑道:“这金山卫也不例外,只是前几年事务繁多,又有倭寇作乱,所以才没有开征。我家大人的意思是接下来金山卫的关税就要开征了,这税款就交给胡大人,权当是表达一点歉意!”
“他要把税款给我?”胡宗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当然知道金山卫其实早就在征收关税,只是不叫这个名字罢了,这些税款自然也就落入了周可成的腰包。兰芳社的舰队截断漕运,炮轰下关之后,胡宗宪已经胆寒,后来为了造船铸炮搞的江南天怒人怨也不敢去打金山卫的主意,以免又惹来报复,却没想到周可成这么轻易的就把征税权送上门来了。
“不错!”徐渭笑道:“我家大人临走的时候说了,胡大人才略盖世,乃是诸葛武侯、王景略一般的栋梁之才。这笔钱本来就是来自东南百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笔税款交到胡大人手里,他是一百个放心。惟愿胡大人能够一辈子总督东南,造福东南百姓!”
饶是胡宗宪对自己的才能颇为自信,也不敢认为自己能和“三代以下第一人”的诸葛亮,扪虱论天下的王猛相提并论。他也听出了周可成这番话后面的意思——把钱给自己一百个放心,那就是换了别人来他就不给钱了?后面说希望自己一辈子总督东南那更是大逆不道——自己这个闽浙总督本来就是有事则设,无事则废的,说不定明天早上朝廷一纸诏书就把自己召回京城去了,怎么可能做一辈子。
“周先生谬赞了,当不起,当不起!”胡宗宪咳嗽了两声,却没有将那张纸退回去:“官也好,税也罢,都是朝廷的,岂能私用?”
“胡大人,话是这么说。可是同样一笔钱,一件事,交在不同人的手里后果可是大大的不同呀!”徐渭低声道:“好不容易东南才有这样的局面,要是换了一个不识好歹的来了,又惹出事情来,到时候还不知道要废多少工夫才能恢复呢!您在总督任上这么多心血,岂不是都要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