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最坏您也可以效法张经——”
“住口!”胡宗宪喝道,目露凶光:“项高,你句句都在替周可成说话,莫不是得了他的好处?”
项高站起身来,取下头上纱冠,俯身拜了两拜:“胡大人若是觉得我都在替周可成说话,那便现将老朽打入狱中,换个人便是,老朽绝无半句怨言!”
胡宗宪看着跪伏在地上的项高,心情十分复杂,他心里清楚无论项高是否真的是周可成的人,此时将其下狱都是不现实的。原因很简单,项高如果不是周可成的人,自己将其入狱就是冤枉了他,自己少了一个可用的人才;而如果真的是周可成的人,那如果将其下狱就等于撕毁了自己与周可成残余的那一点互信,以现在的形势,明天早上周可成的船队杀入长江,炮轰留都,截断漕运自己都不奇怪。所以无论是真是假,自己都必须装作是假,敷衍过去。
“项公!”胡宗宪叹了口气,伸手将其扶起:“我方才也不过是情急之下失言而已,何至于此呢?御倭的事情,还要请你多多参详呀!”
“是,是!”项高顺势站起身来,不过两人的气氛已经大不一样,不一会儿项高便告辞了。出得门来,项高叹了口气:“今日若非依仗周可成的大炮巨船,只怕已经身陷狱卒之手了!”
项高出了门,胡宗宪在屋内陷入了沉思之中,项高方才的建议虽然不怎么靠谱,但有一句话没有错,自己的确被夹在周可成与朝廷之间,两头受气,如果这样下去,自己早晚要死。而要改变这一切的最简单办法就是加强自身的实力,尤其是水军的力量,这样就不至于在周可成面前束手束足。想到这里,胡宗宪沉声道:“来人,请俞总兵来,就说本督有事相询!”
“总督大人!”俞大猷恭身行礼。
“志辅兄!”胡宗宪用俞大猷的字相称,显得格外亲热:“坐,坐下说话,上茶!”
待到两人坐定了,胡宗宪笑道:“志辅兄,本官曾经听你说过,海战无非大铳胜小铳,大船胜小船,若要建一支船队,可以屏护苏南两浙,需要多少船,多少铳炮?”
俞大猷一愣,胡宗宪这个突兀的问题让他感觉到一丝不祥之兆:“不知大人要对付的是何人?”
“难道一定要确定是何人吗?”胡宗宪不满的问道:“如果是周可成呢?”
“这个——”俞大猷咬了咬牙:“恐怕就有些难了!”
“难?”胡宗宪冷哼了一声:“周可成的船队最大不过是夹板大船,料其不过二十,苏南两浙州县,令其每县出船一条,便有四十,以二击一,又有何不胜的?”
俞大猷顿时哑然,他想了想之后答道:“胡大人,周可成的那夹板大船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的,其用材皆是上等良木,寻常铳子即便击中亦不得入;其铳炮皆用精铜铸造,轻便力大,又可及远。缆绳、船帆、漆料等无不用精材实料,所耗用的资财更是不可计数,其造船法式又与我大明不同,岂是仓促造出来的船只可与之抗衡的?”
“这么说来你觉得就没有办法对抗周可成的船队了?”
“世间万物,生生相克,岂有无法对抗的东西?只是周可成这些船队并非一日之功,耗费又极大,若想用仓促拼凑出来的船只与其交战,只怕是自取其辱!”俞大猷说到这里:“再说此人素来对朝廷恭顺,又何必一定要把事情弄到动武的地步呢?”
“我明白了!”胡宗宪叹了口气,从俞大猷的口中他终于明白短时间内自己无力建立足以抵抗周可成的水军,那摆在自己面前的也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他拿起茶杯,示意俞大猷退下,走到书桌旁,摊开纸笔挥毫写道:“……其舟长五十丈,横广六七丈,名曰夹板,内有三层,皆置大铳外向,可以穿裂石城,震数十里,人船当之粉碎,是其流毒海上之长技有如此者。虽有百万之众,蒙冲斗舰亦难与其相抗。如今之计,当放归其使团,册封其名号,允其通商,方为上策。如若不然,只恐其舟船驶入大江,隔断漕运,惊动留都,后悔莫及!”
写罢书信,胡宗宪从头到尾细细看过两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方才唤来幕友:“你将这抄录一遍,明日发往京中,给严首辅!”
北京。
“爹,胡汝贞又来信了!”严世蕃笑嘻嘻的:“我敢和您打赌,肯定又是催着放倭人使团的,他这信里就只说这一件事情了,真不知道他是去御倭的,还是去讨好 倭人的!”
“你这话也未免太刻薄了!”严嵩替爱徒辩解了一句,一手接过书信:“你是不在他那个位置,说到底,打还不是为了和?难道还真的一下子杀到海那边去不成?”
“爹爹说的是,不过您不是已经在信里和他说过了吗?这使团确实是惹了大麻烦,不是那么容易脱罪的!”严世蕃笑道:“他应该明白背后的关系了吧!”
严嵩没有说话,他拆开书信看了几行,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恐其舟船驶入大江,隔断漕运,惊动留都?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什么?”严世蕃赶忙接过信,刚看了两行笑了起来:“可以穿裂石城,震数十里,人船当之粉碎,是其流毒海上之长技有如此者。胡汝贞是在编笑话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铳炮?这不是妖术吗?那周可成要有这个本事,干嘛不打进北京城当皇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