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能说少了!”石平笑道:“小人有个侄儿在船厂当学徒,听说第九号干船坞正在开工建设,所有的工期都排的满满当当的,工人也是早晚换班,一条双桅纵帆船从铺龙骨到下水,三十天就完工,但是没有用呀,架不住订单太多了!”
“这么忙?”张经脸色微变,他暗自盘算了下,若是以这个速度,兰芳社船队扩充的速度就太吓人了,周可成可就带了区区几条船去江南来,莫不是他正在其他地方打仗?
“那都是什么人?”
“什么人都有呀!”石平笑道:“这种船速度快,做商船、渔船都很好。去北地捕鲸、运货、跑中左所、南洋、安南、朝鲜也行,大把大把赚钱的机会。若是江南这条线也打通了,那赚钱的机会就更多了!”
“嗯,原来如此!”张经捋了下胡须,心下稍安,随口问道:“你这次去金山卫,船里主要装了什么?”
“主要是鱼干、虾干、螃蟹干,还有一些米,堺是倭国的米贸易中心,加上今川义元发布总无事令之后,近畿直到三河这么一大片都安定下来了,光是军粮就省下了一大笔,今年又风调雨顺,是个丰收年,堺的米价看着跌下来了,社团借机囤积了不少!”
“囤积不少米?”张经的神经又一下子紧张起来了:“这是为何?”
“小人身份低微,如何知道?”石平笑道:“不过原因应该也不难猜,淡水那边工厂和码头多,但是粮食自产却始终不是太够,当地的土人没多少愿意种稻谷的,迁徙过去的福建移民倒是愿意种田,但是人数太少,脑子好使的更喜欢种甘蔗、亚麻,多囤积点米总是不错的。至于江南那边听说倭寇闹得凶,肯定米价不低,所以去那边的船如果底舱放几百石大米压舱,社团的引水钱便免了!”
“嗯!”张经点了点头,平抑米价总是好事情,方才石平的这一番话给了他巨大的冲击,他还需要一段时间好好吸收。石平见状,赶忙起身告辞。送走访客之后,张经回到屋中,他拆开书信,细细的看了起来。
“先生,晚饭吃什么?”婢女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晚上吃什么?”张经从信纸上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外间,也许是因为用眼过度的缘故,庭院里一片昏暗,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那几棵樱花树。
“天竟然已经黑了,已经这么晚了吗?”张经的声音有些含糊,那婢女莫名其妙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张经,低下头去答道:“先生,要送蜡烛吗?”
“好吧!”张经叹了口气,想起婢女刚才的问题:“不是送了马哈鱼干和虾干吗?晚上就吃虾干粥,鱼干和豆腐煎一下吧!”
“是,先生!”
鲸脂蜡烛的光照在屋子里,显得格外明亮。张经喝了一口粥,又夹了一筷子煎鱼干,丰腴鲜美的口感顿时充满了他的口腔,他叹了口气,放下筷子。
“怎么了?先生不和您的胃口吗?”那婢女胆怯的问道。
“不,味道很好!”张经问道:“这煎鱼干你是怎么做的?”
“先用清水浸泡一会,然后裹上蒜泥,用芝麻油煎,最后浇上用酱汁和蜂蜜!”那婢女小心的答道:“这是周大掌柜最喜欢的做法,也是近畿眼下最时兴的。”
“那这粥呢?”
“先把虾干用水泡开,然后放上姜蒜末和盐拌匀,用油稍微煎一下,等白粥煮开了,倒入虾干,待到熟了在放上切碎的芹菜就好了!”
“这也是那个周大掌柜喜欢的?”张经问道。
“正是,您怎么知道?”
张经看了看眼前香气扑鼻的粥和煎鱼干,又看了看一旁明亮的蜡烛,突然感觉到浑身上下被某种东西束缚着,喘不过气来。
金山卫。
“好冷呀,这鬼天气!”周可成甩下沾满雪水的海豹皮兜帽大衣,一边用力跺脚搓手,同行的由衣赶忙接过大衣,高声喊道:“拿双干靴子来,大人的鞋子被雪水弄湿了!”
“雨夹雪,下不停!”周可成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一边费力的脱鞋子,一边低声抱怨道:“这鬼地方,又阴又冷,这季节还是中左所和淡水舒服呀!”
“大人,这可不像您的样子!”由衣掩口笑道:“身为兰芳社的主人,公方殿下的老师,幕府的海上总奉行,您应该更威严一些!”
“威严个屁,今川义元我也见过,手长腿短,连马都上不去,我可看不出有啥威严的!我一个生意人,可不做这种为了面子白吃亏的傻事,快来帮帮忙,鞋子太紧了,脱不下来!”
由衣笑着帮周可成换上新靴子,两人进了屋中,炉火带来的温暖让周可成发出一声惬意的呻吟:“真舒服呀,哎,这个季节还是淡水舒服呀,最多两件衣服,又凉爽又干燥,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
“您这么想淡水,为啥不回去过冬呢?”由衣问道:“反正徐海死了,汪直也带着大部分倭寇回去了,这边的形势也太平了不少呀!到了开春再回来也好!”
“正是草创的时候,离不开呀!栈桥、防波堤、厂房、各方的交涉哪一样能交给别人的?”周可成苦笑道:“再说那位胡大人正盯着这边,我哪里敢脱身?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生出点事端来?我在这里辛辛苦苦快一年,投进去几万两银子,眼看总算有点起色了,可不能就这么给毁了!”
“也是!”由衣点了点头:“不过您也可以把这里搞的舒服点呀?就像您在淡水的屋子一样,铺上一层木地板、暖炉什么的都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