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到这里,心意已经大定,正好吴伯仁从外间进来,三人又寒暄了两句,便各自歇息了。第二天,项高替唐、吴二人安排了面见,又将其送到张经的总督行辕门外,方才离去。
当唐顺之走进房间时,张经正站在书桌旁,眉头紧锁,看着地图。在他的身旁站着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将,正好抬起头看到唐顺之进来,立刻笑了起来:“荆川先生,你怎么来了?”
“俞大人!”唐顺之赶忙拱手还礼,又向张经行礼,原来站在张经身旁的便是广东副总兵俞大猷,此人少年成名,早已是是天下知名的勇将,而且还武艺过人,与唐顺之早是熟人了。
“荆川先生!”虽然张经以兵部尚书之尊督领数省兵马,却没有在唐顺之面前托大,他拱了拱手,向正在向自己敛衽下拜的吴伯仁问道:“这位是——?”
“这位便是吴伯仁吴公子!”唐顺之答道:“是老夫的一名学生,去年考上了举人,这次一同来拜见制台大人!”
“哦,原来是先生的晚辈,起来吧!”张经点了点头:“张某忙于王事,居室简陋,还请先生莫要见笑!”
“岂敢!”唐顺之笑道:“总督大人一心为国御倭,我等江南士民皆是敬佩不已,!”
“哎!”听唐顺之提到“御倭”二字,张经那张脸立刻就阴沉了下来,他叹了口气:“张某糜师费饷,徒劳无功,不获罪于天便是侥幸,哪里还敢贪图其他?”
唐顺之见时机到了,赶忙道:“制台大人,在下今日来便是为了御倭之事!”
“哦?”张经也知道唐顺之并非那种不晓兵事的腐儒,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愿闻其详!”
“吴公子,你来与制台大人说说!” 唐顺之看了一眼吴伯仁,吴伯仁知道这是让自己在张经面前表现一番,感激的看了唐顺之一眼,上前将周可成愿意率领船队封锁拓林镇水路,共同剿灭倭寇一事详细的叙述了一遍。张经听后沉吟不语,半响之后方才问道:“你说这周可成本为海商,却愿与朝廷共同剿灭汪直、徐海二贼。这会不会是贼人里应外合的奸计?”
“回禀大人,这周可成虽是海商,但却只做正当买卖,并不是为非作歹之徒。而且这不是他第一次为朝廷效力,数年前巨寇曾一本啸聚海上,横行闽粤二省,便是此人以舟师破之,将其首级献与朝廷!当时学生与此人在同一条船上,亲眼目睹一切,绝无半句谎言。”
“曾一本是他平定的?”张经脸色微变,正想进一步询问,一旁的俞大猷一拍大腿,叫道:“怪不得这名字这么耳熟,吴公子,是不是你写了那本《海上荡寇志》?”
俞大猷这么一声喊,倒把其他三人吓了一跳,吴伯仁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俞大猷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笑道:“吴公子,你这书上我还有不少不懂的地方,还请不吝赐教!”说罢,便要将吴伯仁扯到一旁说话。按说吴伯仁也练了这么长时间的武艺,双臂也颇有些力气,可在俞大猷那只铁钳般的大手下,根本动弹不得,只能老老实实的跟了过去。
“俞总兵!”
“啊!”俞大猷回头一看,发现张经的脸色如锅底一般,这才醒悟了过来,赶忙放开手,笑道:“制台大人恕罪,末将方才一时忘形了!吴公子,待到这里的事情完了,还请留下,在下还有许多事情想要请教的!”
张经冷哼了一声,却没有怪罪俞大猷的失礼,说到底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像俞大猷这样的得力助手,有些事情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经由这番事情,他对吴伯仁的来历也多了几分好奇:“吴公子,方才俞总兵说的《海上荡寇志》是何书?”
“正是学生的拙作!”吴伯仁小心答道:“那周可成平定曾一本时,小人同在船上,便将经历写成一书,大人若是有兴趣,学生待会便送一本来!”
“既然写的也是平倭之事,那便送一本来吧!”张经点了点头,此时他已经明白了为何唐顺之要让这位吴公子来向自己禀告,显然这位吴公子与那个叫周可成的海商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甚至可能就是对方的代理人,不过这在闽浙沿海的缙绅中也是寻常事。于是他打算先通过吴伯仁探探那个海商的底细。
“吴公子!”张经走到书桌旁,指了指上面摊开的地图:“战阵之事,空口说不清楚,你来对着地图说吧!”
“遵命!”吴伯仁走到书桌旁,看了一会儿地图,他在周可成船上那些日子,早就学会如何查看地图了,虽然张经桌上的地图形制有些不同,但只要把方向确定了,便不难确定各自的位置。
“这里便是拓林镇,乃是徐贼的巢穴!”吴伯仁指着地图上说道:“大人屯兵嘉兴,乃是扼守其要害,防止其深入内陆!”说到这里,他小心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张经。
张经微微颔首,吴伯仁说的不错,如果从空中俯瞰,将会发现长江南岸的土地在杭州湾和长江入海口之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三角形深入海中,这就是长江三角洲——当时整个东亚、也许是整个世界人口最稠密、经济最发达、最富饶的一块土地。这块土地上分布着无数河流湖泊,这不但提供了充沛的灌溉和生活用水,而且在古代还是便捷的道路。而徐海所部盘踞的拓林镇便是在位于长江三角洲靠杭州湾一侧靠近尖端的地方。对于明军来说,拓林镇就是一颗扎入肉体的铁钉,因为按照明军的部署,其长江三角洲的海防部署大体上是沿着海岸一字排开:从杭州湾算起依次为澉浦所、海宁卫、乍浦所、金山卫、青村中前所、南汇嘴中后所、川沙堡、宝山所、吴淞江所,一直延伸到长江口,而对于沿海岛屿并未加以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