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那个弗朗基指挥官的命令,自己必须带着一百名士兵乘坐着这条破船,偷偷潜入海湾,然后在某个不引人注意的海湾登陆,待机而动。这是个危险的任务,如果自己在上岸时被海贼们发现,那雄伟的三层战舰绝对帮不了自己半点——那时自己唯有听天由命。想到这里,背后传来一阵怪异的气味,刘沿水回过头,船舱里土着士兵们正在往脸上涂抹一种油膏,依照风俗在交战前他们都会这么做,据说可以获得祖先神灵的庇佑,油脂与他们脸上的纹面混在一起,宛若恶鬼。
刘沿水倒也能够理解指挥官为何派这些人作为先遣队,毕竟假如失败,最多损失的也只是金钱。对于台湾的土着人来说,种田不过是女人和懦夫才做的事情,打猎和出草才是勇敢的男人该做的事情。而在阿坎和疤脸征服的范围内,已经禁止部落之间的出草,那些强悍的土着青年已经没有发泄勇力的机会,他们要么投到阿坎和疤脸麾下当军事侍从,投身扩张战争;要么就跑到兰芳社的旗帜下去当雇佣兵。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和昔日出草最为接近的生活方式,而且还有薪饷、提供发财和开眼界的机会,所以在每次兰芳社在淡水招募雇佣兵,都是应者云集。 但对于身为指挥官的自己来说,这就未必是什么好事情了,这些土着人凶悍坚忍,但纪律和服从性就一般了,最要紧的是,大部分士兵只懂得少数几个字眼,如果不是通过那个土着副官,自己根本无法与大多数士兵交流。
“找到登陆地点了吗?”灰发走出船舱低声问道。
刘沿水摇了摇头,目光凝视着远处的海岸线,沙滩十分拥挤,一群小渔船被翻过来,晾晒着船底,仿佛一群海龟;他真正在意的是海船:十多条和“大厝”号一样破烂邋遢的帆船、几条双桅划桨船、两条平底沙船、以及一条十分显眼的三桅“花屁股”,看桅杆上显眼的旗帜这应该是一股海贼的旗舰。
他松了口气,至少眼前这些船只绝非己方船队的对手。太阳渐渐落下,暮色开始笼罩这片海域,刘沿水下令船夫降下半边船帆,缓慢的沿着海岸线移动,他回到船舱中,开始味如嚼蜡的咀嚼干饼和咸鱼干。老天保佑,难道这家伙长了一口铁牙吗?有水手说这些玩意可以用来堵住被海浪打开的船裂缝,这里面有相当部分是真实的。刘沿水绝望的将啃了一半的干饼夹咸鱼干丢到一旁,敬佩的看着正大口啃食的灰发。
“怎么了?”灰发发现对面的刘沿水正盯着自己,下意识的放下干粮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点惊讶你这么好的胃口,这玩意硬的吓人,如果不泡水的话,硬的可以砸破人的头。”
“至少他是粮食做的!”灰发将最后一块干饼塞进嘴里:“过去冬天的时候,连这玩意都没有呢!”
“好吧!”刘沿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对方的回答让自己想起了在牢房里的日子,他转过头去,决定先转移一下话题:“就要上岸了,你有什么想的吗?”
“想的?想什么?”
“比如家人?相好的什么的?”刘沿水耐心的解释着:“毕竟刀枪无眼,谁也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能回来!”
“刘大人!”灰发有些惊讶的看了刘沿水一眼,如果刘沿水没有看错的话,对方的目光里还有些鄙视:“对于男人来说,上战场是一件神圣的事情,祖先都站在神树之上看着我们,怎么能想这些?”
“这个——”对方的目光让刘沿水越发尴尬,他慌乱的解释道:“您说的不错,可是假如你中箭倒下了呢?”
“这并不重要!”灰发斩钉截铁的答道:“每个人都会死去,重要的是怎么样死。死后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回到神树上,和祖先亲友们待在一起,那时候我有足够的时间和家人们欢聚,但如果在战场上惊惶失措,那只会让自己和祖先蒙羞!”仿佛是为了强调自己话语的说服力,灰发右手按住刀柄,将佩刀拉出半截来,又猛地插了回去,发出清脆的铿锵声。
刘沿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幸好船老大的声音解救了他:“到了,您看,那边就是岩雅村。”
刘沿水赶忙钻出船舱,他看到一块从海面耸立五十尺高的灰黑色巨岩,岩石顶部有一圈风化的痕迹,他能够依稀看到岩石后面有一条狭长的水道穿过。
“村子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
“就在那块大石头后面!”船老大答道:“穿过那条水道,里面有一个海澳,上岸走不远就是村子!”
“水道好走吗?”
“没有问题!”被赏钱喂饱了的船老大自信满满的答道:“这地方我走熟了的,闭着眼睛都能过去!”
刘沿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完全落入海平面以下,只有一点最后一点可怜的余晖,一股烟柱从那块巨石上升起,在最后一点余晖中显得分外显眼。
“看到没有,岛上的信号!”刘沿水兴奋用右手向那烟柱指去。
“神灵总是保护勇敢的人!”灰发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我们应该用自己的行为回应神灵的保护!”
“嗯!”刘沿水对船老大说:“快,马上上岸!”
在甲板上,米兰达一手拿着已经变冷的煎饼,一手抓住主桅杆上桅最靠近船尾的直立后支索,出于某种习惯,每天早上米兰达都会站在这里清点自己舰队的数量。
一共九条,四条双桅船,五条单桅船,如果这是在塞维利亚或者达卡,这不过是一支微不足道的船队,但在这里、遥远的东方,十一条装备良好的快速纵帆船组成的舰队已经是一支不可轻辱的力量了,作为兰芳社里唯一专业的军人,德.米兰达子爵将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向所有人显示王国军官与乌合之众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