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羽茂高信的死一下子把这种局面打破了,如果羽茂家还想要保持与越后长尾家的密切关系,就只有让羽茂高信与长尾为景侄女的儿子继承家督,但现任家督羽茂高季已老,几个儿子正值壮年,羽茂高信的儿子尚幼,一旦羽茂高季死去,叔壮而侄幼,却外有强援,羽茂家发生内乱的概率极大,这对久知家可是个好消息。
几分钟后,久知高成才从狂喜中渐渐恢复过来,他恋恋不舍的将蒙布重新盖上首级,对小姓问道:“兰丸,是谁讨取羽茂高信的?”
小姓犹豫了一下,答道:“献上首级的人就在外面,殿下可否召见他?”
“带他上来,马上!”久知高成点了点头:“就在偏殿!”
久知家的偏殿是一个只有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久知高成时常在这里接见亲密的部下,此时他跪坐在一张蒲团上,小姓兰丸在一旁持刀,除此之外屋内再无他人,对于将要见到的人,他充满了渴望。
“是河原田家?一定是河原田贞兼,只有他才有足够的实力来打败羽茂家,这个狡猾的老狐狸,平日里躲在家里装死,关键时候却在背后捅了羽茂高信一刀,他对我们久知家肯定也不怀好意,一定要小心提防。”久知高成自忖道,
又三郎走进偏殿,向久知高成行礼,久知高成注意到对方的手脚粗糙,满是皲裂的口子,而且从行走跪拜的姿势来看不像是出身武士家族之人。
“你叫什么名字,是奉何人之人前来的!”
“小人是河越村的又三郎!”又三郎的声音有几分颤抖:“乃是奉物领本间家的当主,佐渡一国的守护,本间氏康殿下之命来的。”
“河越村的又三郎?物领本间家?佐渡一国守护,本间氏康?”久知高成被又三郎这番话给弄糊涂了,河越村不是自己的领地吗?对方连个姓都没有,显然并非武士,至于物领本间家早在十多年前就被羽茂家攻陷,羽茂的家督也当上了佐渡一国守护之位,哪里又冒出来了一个本间氏康来,还砍了羽茂高信的脑袋送来。
又三郎看出了久知高成的疑惑,继续说道:“当初杂太城被攻陷时,氏康殿下并没有殉城,他逃到了近畿,经过多年的准备,几天前已经统领大军在三津港上岸,要向羽茂家报仇。昨天夜里他的大军包围了入侵的羽茂军,斩首百余级,其中羽茂一门以及有名之武士三十七人!”
如果说方才久知高成还有些将信将疑,现在他的神色就变得凝重起来了,作为日本的“落后”地区,佐渡的这些国人众们的军事力量是建立在只占全部兵力十分之一左右的武士基础上的,这些武士是军队的骨干,中下层指挥官,同时也是小地主占有者,承担着从农民中组织、动员军队的责任。像羽茂、久知这样的国人众,在战场上死多少足轻其实并不重要,只要强征人力,或者以免除明年的年贡为诱饵,就能很快从农民中征发青壮弥补这一损失,但这些武士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无论是中下层指挥官还是动员基层的民力都需要相当的能力,不是仓促之间能够替代的,因此在日本古代武士们之间流传着一种说法——身为武士,应该选择与自己身份相称的对手,斩杀农民有失自己的身份。如果这个又三郎所言属实,那羽茂家在昨天夜里的损失绝对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弥补的。
“又三郎,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绝无半句谎言!”又三郎抬起头,看着久知高成的眼睛答道:“这一切都是小人亲眼所见!”
久知高成凝视着又三郎的眼睛,半响之后他开始询问一些细节,最后他示意又三郎退下,坐在那儿陷入了沉思。半响之后他突然转过头,向一旁的小姓问道:“兰丸,你觉得这个又三郎说的话可信吗?”
小姓想了一会答道:“殿下,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两人高、刀枪不入的巨兽、还有长鼻子和锋利的尖牙,听起来不像是真的。”
“是呀,确实不像是真的!”久知高成笑了起来。
“那么这个人说的是假话呢?”
“不!”久知高成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他说的是真话!”
“为什么?”
“很简单,如果他是撒谎的话,这个谎言也太容易被识破了!”久知高成道:“确实我们都没有见过这种巨兽,但这个世界如此广大,谁又知道哪里真的长着这种巨兽呢?”
“殿下高见!”小姓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他看了看久知高成的脸色,小心问道:“您觉得那位本间氏康殿下真的是物领本家的遗孤吗?杂太城被攻陷可都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氏康殿下。”
“不!”久知高成摇了摇头,他接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的身份真是假这并不重要,现在是战国,是实力而非身份造就了我们。别忘了羽茂家原先不过是本间家的庶子,而本间不过是大佛家的家臣。如果那个本间氏康真的带着大军来到这里,那他的身份就无可置疑,毕竟物领家的人又没法从坟墓里爬出来指证他!”
“那应该怎么答复呢?”
“你看见院子里那棵树吗?”久知高成向门外指了指,小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棵合抱粗细的银杏树,不过只剩下半截树干,他茫然的点了点头。
“那棵银杏树是我的高祖种下的,三年前遇上台风,只剩下了半截树干,而江边的芦苇却有不少保全了下来。每次大风都是这样,粗大高耸的树很多都死了,而柔弱的芦苇却多半活下来了,我们久知家要当芦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