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成也没想到这知府这么爽快,毕竟朝廷一边严查海禁,自己却说要扩建船厂,要说自己和朝廷对着干也不是说不过去,看来那张帖子的作用不小,赶忙陪笑道:“大人谬赞了,小人哪里明白这么多道理,只是看到关帝庙里那么多人衣食无着,就指着那点稀粥吊命,着实可怜得很,又听说他们多是船匠,前几日被倭寇一把火烧了船厂,才落得这般田地。小人家里世代都是造船的,看他们这样子心里也难受的很,出点银子权当买个安心,接下来回福建的路上也好求关帝爷爷庇佑!”
知府听到这里,连连点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好,好,与人有怜悯之心,百神自然护佑,说吧,有什么需要本官帮忙的?”他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周可成拿着帖子上门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便径直问出来了。
“多谢大人!”周可成斟酌了一下词句:“这次我来宁波,原本只想招募工匠,但看到城下的样子,若是只将工匠招募走,留下来的家人孩子恐怕也活不下来,岂不是做了离人骨肉的恶人?于是便连家人一同招募了去,约有三百余人,加上采买的一些器具、材料,若是走陆路就麻烦了,便想走海路回福建!”
“嗯!走海路!”知府皱了皱眉头,旋即笑道:“无妨,朝廷海禁防备的是奸人为非作歹,只要你船上没有违禁的东西,这禁令自然落不到你头上!”
“大人,不光是走海路的事情!”周可成压低声音道:“我这次来原本只准备了一条大船,可连工匠的妻小都一同招来了,那船便装不下了。”
“哦?那你想要如何?”
“我听济源号的东家说,他有条刚造好的双桅大船,因为官府的禁令被收了去——!”说到这里,周可成稍微停顿了一下,偷偷看了看知府的脸色,确认对方脸色甚和方才继续说了下去:“小人想若是这些船官府有用也就罢了,若是暂时用不上岂不是白白停在那里任其腐烂,不如——”
“哦,这么说来你的主意打到这几条船上了?”那知府脸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是喜是怒,周可成赶忙低声道:“大人,不管怎么说这船既然被官府收了去,便是官府的公产,小人岂敢白白拿了去,小人的意思是何必将其发售给小人,一来小人也能得个方便;二来官府也能得了一笔钱来赈济受灾的百姓,岂不是一举两得?”
听了周可成这番话,知府半响没有说话,周可成也不敢催促,只能垂首危坐,眼观鼻,鼻观心,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那知府方才叹了口气:“也罢,自从海禁以来,宁波百姓有倒悬之苦,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张师爷!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和这位周掌柜商议吧!”
“是,老爷!”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幕友站起身来向知府欠了欠身子,周可成赶忙也站起身来,向对方拱了拱手:“劳烦张师爷了!”
“不敢!”那幕友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听到堂下传来一阵争吵声,随即便看到胡可上得堂来,一名家仆紧跟着跑了上来,看到知府赶忙跪下磕了个头:“老爷,小人明明说您在里面有客人,他却不听,硬闯进来了!”
“你先下去吧!”知府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胡千户,有什么事情要这么匆忙?”
“末将失礼之处还请大人恕罪!”胡可从知府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怒意,赶忙躬身行礼谢罪:“只是有紧急军情,需要向大人禀告!”
“紧急军情?”知府的眉头又紧皱了起来,虽然他并不喜欢眼前这个武夫,在他看来两浙眼前的乱象完全是朱纨无事生非的结果,用军队加强海禁只会把问题越搞越大,作为朱纨的亲信部下,自然也连带着上了。但作为宁波的父母官,他有义务听取对方的汇报,因此他向师爷与周可成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其退下,又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圆凳没好气的说:“胡千户,坐下说话吧!”
周可成随着张师爷出了门,他的心神还停留方才那军官的身上,胡可刚进门的时候他就认出了此人便是当初在双屿岛上当细作和在海上截击自己的明军军官,想不到在这里又遇上了,当真是凑巧的很,不过看对方的样子,应该不记得自己的模样。
“周掌柜!”张师爷的声音将周可成从思绪中惊醒了过来,他抬起头,看到对方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赶忙笑道:“张师爷,我方才突然想到一点生意上的事情,让你见笑了!”
“无妨!周掌柜的家大业大,一时间没法都顾过来倒也正常!”张掌柜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留着一缕山羊胡子,脸上有事无事总是带着三分笑意:“既然东家把这件事情交给我了,我就斗胆问一句,周掌柜你要几条船?”
“几条船?”周可成闻言一愣,他原本只是想把杨彻替自己造的那条新船给弄回来就不错了,毕竟对于自己来说眼下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光是要将这三百多人和许多造船的工具运到台湾淡水仅凭那一条船是不够的,他来知府这里也就是打着碰碰运气的主意,可听这张师爷的口气好像自己除了把自己那条船弄来,还可以弄几条其他船似的。
“怎么了?周掌柜你花了这么大力气,拿着茂贞公的帖子不会就只想把济源号那条怪船弄走吧!”张掌柜的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若就只是这等小事,敝东家又何必这么弄得这么麻烦呢?”
确认了对方的态度,周可成心中暗喜,他赶忙笑道:“张师爷,你看也差不多到了吃饭时间了,要不我们一起找个地方,一边喝酒一边细谈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