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一座山,陡然地将盛怀瑜压得更重。
檀闻舟有些于心不忍,那毕竟是他的孩子,他亲手了解了自己的骨血,换做是谁,都无法平静。
可是那又能如何呢?哪怕盛怀瑜不是自愿委身于萧婼,哪怕他心里是为了檀闻舟,也掩盖不了他做了这些事的事实。
再者,其中有几分是为了她,几分是为了自己,谁又能知道。
做了便是做了,一次是,便永远是。
檀闻舟扶上他的背,想安慰几句,再想想还是算了。
与其总是藕断丝连,不如狠心一些,快些脱身吧。
她转身离去,官府的人很快也来了,看见是已经死去的皇后,所有人吓了一跳。
元修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紫宸殿中处理公务。
他听着燕青汇报完,淡淡地点了个头,道:“当时萧婼自尽,谁处理的‘尸首’?”
这样一句轻飘飘的问话,落在下头的人耳朵里却似千钧沉铁,一个宦官“啪”的一声跪了下来,抖如筛糠,结结巴巴道:“回......回陛下,是奴婢处理的。”
他额头上冷汗如雨,赶紧接着解释:“只不过奴婢当时确实验过了皇......萧氏的鼻息,已然是死了的,抬出内廷后,后续有负责专门火化罪人的人来接手,后来的事,奴婢就不知道了。”
越说他的声音越小,最后小得不可察见,龙椅上的元修半晌没有说话,他壮着胆子抬眼一瞧,却发现元修也正瞧着他。
他几乎哭出来,头不停地磕在玉石地砖上,哭喊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财迷心窍,那人看着眼生,穿的确实是有司的服制,奴婢没多想就着了他的道,他确实给了奴婢二两银子,说是辛苦费,奴婢也没料到啊......”
元修翻开一本还未批阅的奏章,手握朱笔,画了一个叉。
他头也不抬,淡淡道:“拖下去,杖毙。”
那宦官被拖下去时,嘴里还在哭喊着饶命,被燕青卸了下巴,这才不至于继续吵闹。
檀闻舟被召进了宫,照例问候了几句。
她躬身敛目,道:“谢陛下关心,臣一切都好,萧氏强弩之末,掀不起大浪。”
元修点头:“那就好,也是宫里的防卫不够,让人钻了空子,萧氏还能挣扎这么一会,背后不会没有人再接应,你以后一定要小心,有一点不对,便跟朕说。”
说实话,得知檀闻舟被萧氏威胁,险些丢了性命时,元修差点斩杀了几十个和此事可能有关的宫婢,还是燕青燕白一力求情,才挽回了一众人的性命。
不知为何,他总是忍不住担心,向来檀闻舟一向做事得力,他惜才才会如此失态。
檀闻舟点头,道:“陛下招臣进宫,不会只为了嘱咐此事吧?”
元修笑了笑:“你倒是聪明,竟也开始揣度圣意了。”
檀闻舟躬身一揖:“陛下圣明,臣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越靠越近,檀闻舟吓得屏住呼吸,那只纤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停在了她的衣领上,原来只是在给她整理有些凌乱的衣领。
“领口折进去了,檀卿的下人也不知道替主人打理打理?”元修微微皱眉,此番靠得近,元修身量高过她一个头,从外头往里看,就像是元修抱住了檀闻舟。
檀闻舟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身后传来一声瓷器碎落的声音,“啪”的一声,门口的一只青玉琉璃花瓶掉在了地上,碎片落了一地,水红色的衣角在屏风后一闪而过,元修皱眉,这才放开了檀闻舟。
一件黑狐大氅兜头罩了下来,宽阔的衣服上还有男人身上淡淡的熏香。
“外头风大,衣服还穿得这么单薄,待会出去,把这件大氅也带上吧。”他神色恢复如常,“今日招爱卿来,确实有事。”
他顿了顿,“朕要册封御史大夫檀珏之女,檀闻萱为贵妃,就是你的堂姐。”
檀闻舟微微一愣,叔父升官了?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元修特地解释了一句:“今日,擢升你叔父的折子已经发下去了,毕竟是朕的丈人,品级太低也不好。”
檀闻舟点点头,道:“臣替叔父谢过陛下。”
见她如此,元修失笑:“爱卿,实在不必如此多礼,这样看,朕与你,也算是亲戚了,以后便是一家人了,私下里,不必总是这样拘束。”
“况且,这件事情也要麻烦你,鸿胪寺人手不够,新的官员还在选拔之中,鸿胪寺卿可是没少找朕诉苦,都是九卿之一,朕想着你与闻萱也是堂姐弟,你来协助鸿胪寺卿,一起办好贵妃的册封礼,朕很放心,况且,朕问过闻萱,她也希望你来操办此事。”
“按照惯例,册封贵妃,不必如此操办,原本在内廷册封即可,不过闻萱与旁人不同,朕曾在潜邸时,曾遭萧氏陷害,闻萱对于朕有救驾之功,你和盛卿这次同样救朕于水火,朕怎么想,都不能亏待了你们檀家,册封贵妃的仪仗,就按照半幅皇后仪仗来。”
檀闻舟听明白了,元修这若有若无的示好让她有些哭笑不得,却一时间不好解释,算来都是姓檀,更何况她更不像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让檀闻萱顶替了也不是不好。
她点点头,元修又嘱咐了两句,本想留她用膳,檀闻舟婉拒了,回家后,檀闻莺正坐在桌案前,见她回来,檀闻莺仿佛从笼子里放出来了一般,嚷着快点开饭。
“爹爹呢?”檀闻舟问道。
自从元修登基后,檀珩告假的日子多了起来,元修也不勉强,便由着他去了,毕竟是两朝老臣,元修正在着力任用新人,i想来檀珩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特地这样撒手放权。
其实檀闻舟心里隐隐觉得,爹得这样做,可能也是为了她,毕竟父子同朝,她已经破格被提拔为九卿之一,若是还有个位高权重的老子,别人难免背后议论。
“爹爹在房里呢,饭食已经送到爹爹房里了,这几日爹爹老是往城外跑,还和一群佛郎机来的造船商人鼓捣船,说是想出海游历。”她眼含向往,嘴里却口是心非,“爹爹真是想一出是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