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闻舟摇头:“檀闻舟便是檀闻舟,在朝中,不是谁的儿子,仅仅只是我自己。”
燕王起身,叹了口气,弯腰将她扶起,抬手拂去不知何时落在她左肩的一片柳叶。
“柳叶,留也,本王多希望卿能呆在京城,陪在本王身边,如今形势所迫,卿早去早回。”他顿了顿,倏然笑道:”闻舟与檀小姐,都是不可多得的妙人。“
檀闻舟道:“臣此去,定不辱使命,不过,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燕王点头道:“你说,只要本王可以办到,都尽力做到。”
“家父身体不好,舍妹年幼不懂事,臣恳请殿下在臣离京的这段日子里,多看顾檀家,若是将来有什么不测,还请殿下看在臣的份上,给臣的家人一条明路。”
“还以为是什么,这是自然的,说起来,本王想......”燕王顿住,想了想还是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檀闻莺的事情,等檀闻舟回来再说也不迟。
两人又斟了杯酒,倾杯饮尽,等到城门处已经人烟喧闹起来,檀闻舟知道不能再耽搁了,拜别了燕王,与墨麒和燕白跨马离去。
岭南道地势高耸,一路行去,眼前的景色从连绵平原变成起伏群山,南方的树木多是阔叶树,例如银杏,梧桐,枫树,而越靠近岭南道,官道两旁的树叶越发细长,枝干也更加粗壮,气候也渐渐热了起来。
若不是着急赶路,檀闻舟都想拿出纸笔,将一路的风景编成志异。
尤其日正中天时,汗流涔涔,墨麒索性脱了上杉,露出精壮的胸背,跨在马上挥鞭肆意奔袭。路人见此情景,频频侧目,好在檀闻舟并不打算在此地歇息,很快就将那些路人甩在脑后,所以并没有一直丢脸。
及近黄昏,三人渡过汉水长江,途径洞庭湖,眼见天色不早,檀闻舟准备先在韶州境内休息。
最近的一座驿站离此处不远,但是颇有些偏僻,等三人到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仟仟尛哾
门口泥泞不堪,青石台阶上满是落叶堆积,看着驿馆门前一片凄凉景象,燕白皱眉道:“怎么这么黑?连个灯笼也不挂,他们不怕朝廷责罚吗?”
墨麒道:“这里已经接近边境了,天高皇帝远,宫里那里管得了这里。”
驿站对于朝廷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连接这大胤东南西北各道的信息传递和物流运输,檀闻舟要将东西安然送到京城,驿站在其中不可或缺,所以首先要保证的便是驿站的管理妥当,绝对不能有任何纰漏。
这驿馆确实有些荒僻了,方圆几里内几乎都是山石树林,要走五六里才看得到冒炊烟的村落,可是实在没办法,檀闻舟下马,牵着辔头道:“里头似乎有亮光,想来还有人。”
在一些朝廷动荡,社稷萧条的时候,有些偏远驿馆得不到朝廷的物资支援,或者是当地发生流寇政变,一些驿长和驿卒便索性不管了,卷了驿馆里的财务,溜之大吉,这便是逃驿,凡有逃驿,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前朝便有一年,因为饥荒横行,发生过逃驿的事情,这些还是檀闻舟听父亲讲起的。
檀闻舟本来暗暗担心这里逃驿了,心里有些犹疑,不过推开门后,发现大堂内还站着两个人,微微放下心来。
大堂内的两人看见门被推开,明显被吓了一跳,其中胖胖的一名中年男子很快镇定下来,问他们是做什么。
檀闻舟皱眉,她从京城出发前往岭南道的消息,难道驿站之间没有通知下来吗?
她面色如常的向他们解释,自己是从京城而来,要往岭南去,并没有说出此行的目的,更没有说是奉了朝廷的令。
中年男子点点头,转头让另一人去做些饭食来,随后又将三人的马牵到了后院。
三人默不作声,跟着驿长上了楼,一人安排了一间房。
墨麒皱眉:“为何三间房不挨在一处?”
驿长嗡声道:“您有所不知,咱们驿站许久没有接到朝廷发来的物资和钱财了,许多房间也是年久失修,三位将就着住一晚。”
墨麒和燕白不说话,檀闻舟点头,道:“那就这样吧。”
说起来这还是檀闻舟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的新奇大过疲惫,在马上时不觉得,当进了房间,脱了外袍躺在床上时,浑身突然酸痛难当,像是要散架一般,忍不住重重的舒了口气。
果然出了京城,吃穿住行样样都粗糙简陋了许多,连身下的床板都硬梆梆的,还不如坐起来舒服,她随手在简陋的桌案上一模,手上便沾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墨麒和燕白在门外敲门,叫檀闻舟一起下去用饭。
空旷无人的大堂里,三人围桌而坐,驿卒端了饭食挑帘出来,托盘里的清汤面里稀稀拉拉漂浮着几根青菜叶子,几乎一点油水也没有。
墨麒放下筷子嚷道:“你们驿站怎么回事?一点荤油都没有了?老子赶了一天的路,就给我吃这个?”
一边嚷一边指着碗里的青菜叶子。
驿卒听闻墨麒喊起来,身子都有些颤抖,一旁的驿长看了他一眼,依旧是嗡声道:“是,一点荤油都没啦,要不我带您去厨房瞧瞧?”
墨麒刷的一声站起来,道:“瞧瞧就瞧瞧。”
驿长深深看了他一眼,领着他真往厨房走去,驿卒唯唯诺诺低着头,退了下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墨麒满脸吃了屎的表情走了回来,低声对闻舟和燕白道:“还真是一点东西都没了,老鼠来了都要饿死的样子,不过说来奇怪,案板上几乎全是灰,还有刀砍的痕迹,像是有人厮打过。”
燕白道:“我总觉得这里不对劲,驿长和驿卒也很奇怪,我们一路行来,进了青州地界,行人的口音与他们的口音几乎都不一样。”
其实檀闻舟也发现了口音的问题,只是一直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岭南道的方言接近古语,尤其平翘舌不分,韵律也十分温婉好听,可是这两人的口音虽然极力模仿着本地口音,却隐隐有一丝北方的粗狂之感。
她看了一眼四周,发现驿长和驿卒都不见了,心里骤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她忽然站起来,道:“他们人呢?”
墨麒皱眉道:“许是下去偷懒了吧,总不会跑了吧。”话音未落,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燕白和墨麒翻身跃上楼梯,檀闻舟紧随其后,果不其然,每个人的包裹都有被翻过的痕迹,尤其是檀闻舟。
“糟糕!”檀闻舟咬牙道。
手中的包袱被翻得七零八落,那一叠的银票,足以能买下一座山庄,此时也不见了踪影,可是檀闻舟最在意的并不是钱财,而是那块燕王府的玉牌,也被偷了。
那两民驿......不,是流寇,他们唯一给檀闻舟留下来的,便是朝廷签发的文牒。
想必他们二人也没什么文化,不识字,只认识银票和玉牌,却不认识玉牌上的字,以为是值钱的宝贝,便都偷走了。
檀闻舟几乎两眼冒金星,心里甚至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将银票和玉牌随身携带。
可是那么一大包东西,谁晓得会在驿馆里被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