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闻舟也不再说什么,心里却放下心来,知道他起码不会再给皇后做鹰犬,缓声道:“罢了,我也回去了,你也保重吧。”
此去岭南,山高路远,春娘不放心,怕她一路上冻着饿着,足足收拾了三大包的行李,檀闻舟艰难的扛起一只,感觉像在背一只羊。
她道:“春娘,算了吧,我担心这样重,走到半道把马压死了。”
因为赶时间,所以她带着燕白与墨麒,骑快马赶去岭南。
春娘连忙摇头,道:“不行,路上饿着怎么办?”
檀闻舟笑道:“怎么会,朝廷在全国各地,每隔五十里地便设有驿馆,我是朝廷特派的使臣,一路上的差旅费用要么可以报销,要么可以吃官中的,你别操心了。”
她劝了半天,春娘这才松了口,将三个包袱减到一个包袱,临行前,檀闻舟又偷偷从里头拿了几件累赘的衣服出来,全身只带了些干粮和换洗衣物,再加上一沓银票以备不时之需。
三人跨上马,直奔南方而去。
刚出明德门,墨麒和燕白远远便看到官道西侧不远处的送别亭旁,一人一马正等候在那里。
玄衣广袖,青丝半披。
听到身后城门处传来的马蹄声,那人转过身,朝檀闻舟莞尔一笑。
檀闻舟在缓辔而行,在距离燕王十来步时勒马,跳下马,道:“殿下可是来送我?”
燕王拂袖示意,檀闻舟这才看见亭中已经摆好了酒。
“此去山高路远,我虽不放心你一人前去,但是现下你去岭南,最合适不过。”燕王喟然叹道。
檀闻舟笑道:“殿下特地来为我摆酒送行,想来我也能有幸算是殿下的半个朋友了。”
燕王奇怪道:“为何是半个?”
“君臣有别,我不敢忘。”她认真道。
燕王失笑道:“闻舟倒是时时不忘却辇之德,不过,无论日后情况如何,我都视你为好友,那日殿试,我就看了一眼你的治国策论,便觉得你心中有沟壑,我心向往之,朝廷最需要的便是你这样的臣工。”
却辇之德本意是形容贤德恭谨的后妃,用在此处多有几分调笑的意思,檀闻舟脸上一热,道:“殿下言重了。”
两人对饮了杯中清酒,确实是好酒,甘甜凌冽,清香醉人,燕王从怀中摸出一样巴掌大的玉牌,上圆下方,刻四爪龙纹,圆头浮雕五牙文作垂露状,玉牌背后刻有燕王府三个字。
玉牌被递到她手边,燕王淡淡道:“这是我随身携带的令牌,你带在身上,岭南地势偏僻,民风野蛮,路途遥远,恐生出变故,你有这令牌在手,可以随意调动当地的军需民用,各地的驿站官员也会任你差使。”
檀闻舟接过令牌,怔愣了一下。
令牌等级分四等,分别是玉,金,银,铜四个等级,其中,玉牌的调令最为强势,效果也最好,一般都为高官显贵随身配带,很少会下派给官员使用。
檀闻舟手指摩梭着玉牌上精美的浮雕,心里却忍不住多想了一层。
其实燕王明明可以给她写一道手书,朝廷虽有指派她的旨意,但是具体的施行,到了地方上还要看当地官员的脸色,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推脱责任,如果能有足以压得住这些人的人亲自出面,例如燕王的手书,经过他签字画押,她办很多事情都能畅通无阻。m.qqxsnew
而燕王之所以不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檀闻舟忍不住暗叹一声。
燕王到底还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万一自己这个事情办砸了,燕王有足够的理由开脱,与这件事撇清关系,若是给的是有亲手签字画押的手书,解释起来就麻烦了。
收留闻莺,可以,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但是若是参与到一件失败的钦定差事里去,便得不偿失。
趋福避祸人之常情,檀闻舟不动声色的将东西小心收进行囊中,认真道:“多谢王爷,这个玉牌确实能帮我不少的忙。”
燕王抿唇轻笑,道:“互利互助罢了。”
檀闻舟挑眉。
燕王道:“岭南道节度使看似粗犷,实则心细如发,这次你去岭南,如果能打通他这条路,会事半功倍。”
话中隐隐含着暗示,檀闻舟忽然灵光一现,道:“殿下的意思是......希望岭南节度使能为殿下所用?”
燕王眼中暗含赞叹,却没有言明,只是手指轻轻敲着花岗岩的台面,淡淡道:“千钧一发,触之即发。”
檀闻舟心中却有些疑惑,如果燕王真的要推翻皇后和萧家,仅仅只有岭南节度使手中的兵,是万万行不通的,而且岭南山高地远,远水如何救得了近火?真要成事,还是得在京城有兵才好,可是禁军头领和锦衣卫都是萧家的人,燕王倒是监管着城防营,可是要想调动城防营,须得首辅檀珩与宫中的批红才可以差遣。
不过这些并不是需要檀闻舟操心的事。
城郊放眼望去尽是山林,她的神思忍不住又飘回前几日刚买的那一块地,心里开始盘算着以后能给自己带来多少进账,京郊,荒地。
等等!
她心头一震,燕王曾向陛下在京郊要过一块地,说是要修建一座山庄用来小住,她起先并不以为意,此时却越想越怪,难道燕王用那片荒地养兵?
她忍不住有些惊叹,燕王竟能如此隐忍,难怪日后能够登基御极。
太子与他相比,实在是不够看的。
她展颜一笑:“那边恭祝殿下,心想事成,京郊的地,也能物尽其用了。”
燕王的手骤然握紧了白瓷酒杯,半晌后,眼中的风云变幻才平息下来,周身的温润和善被清冷肃杀之意代替,帝王威仪尽显。
他凌然开口:“你是如何知道的?”
檀闻舟起身,敛袖,深深行了一个臣子拜见君王的大礼:“臣愚钝,却也能与殿下的心意相通一二,太子实非明主,臣愿意竭尽所能,辅佐殿下。”
若是身旁还有他人,定会愕然,可是燕王却十分镇静,他一手把玩着酒杯,方才还面色沉沉,此刻嘴角却已经微微上扬:“不愧是檀珩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