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檀闻舟没有接那杯水,只是看了一眼,又把视线移开,盯着供桌上的半明半灭的线香,只觉得度日如年。
盛怀瑜却不以为意,站在她身后,像是早就习惯了她的冷眼,自顾自收回手,一饮而尽。
“闻舟!”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像是暗暗揣着恶作剧一般的兴奋,在接近黄昏天的墙根下响起。
一声闷响,檀闻裕从墙上一跃而下,落在了地上。
他一边拍了拍身上的灰,大摇大摆的走进,一边说道:“刚才还和盛兄打赌,看是他从大门走进来快,还是我翻墙快,没成想还是让他抢先一步。”
檀闻舟还在震惊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你不是回家面壁思过了吗?”
他摆摆手,不以为意道:“那都是小事,我爹那人,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我娘......”
话说一半他忽然止住,不甚在意笑了笑:“算了,不提了,好没好好没好,待会带你们去看个新鲜。”
檀闻舟心里却猜出个大概,他的母亲,二婶李棠云几乎从不管家里的事,可以说是十分嫌恶,所以每每檀闻裕不经意提及母亲时总是会有些不自在,实在是母子情份太过淡薄。
之所以会如此的原因没那么难猜。
檀闻舟想起前世,自己去法华寺烧香时,不经意看到李棠云与那个一身劲装胡服的英俊男人你侬我侬的场景,就觉得有些莫名反胃。
到底是自家的叔父,再怎么不喜欢,看到被戴了绿帽子还是有些膈应。
只可惜前世自己认识的人不多,她只记住了那个男人的大概样貌,并不知道是谁。
但是既然记住了模样,想知道是谁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盛怀瑜一只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似乎是想等她跪完这根香再说,檀闻裕早就不耐烦:“我说你们这也太死脑筋了,跪了这么久,多一刻少一刻有什么分别?”
他跑到燃烧了大半的线香前,鼓起腮帮子朝火星子猛地吹气,火苗瞬间亮了起来,烧的速度也快了许多,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线香烧得殆尽了,檀闻裕得意的转头看向二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半个时辰后,三人已经站到了朱雀大街最热闹的街口。
而面前的红袖招,便是朱雀大街上坐落的最热闹的所在。
“不信巫山女,不信洛川神。
何关别有物,还是倾城人。”
纱幔轻垂的高台上,歌姬葱白似的指尖飞快的拨弄琵琶弦,满堂清音。
“钗长逐鬟发,袜小称腰身。
夜夜言娇尽,日日态还新。”
薄纱遮面的歌姬唱完这一句,福身行礼,一掀苇帘,回了幕后。
檀闻舟扯住檀闻裕的腰带,嚷着让他慢点,盛怀瑜默默跟在身后,三人踏进漫天喧沸的楼台,檀闻舟的身量再女子中算是出挑的,但是在男人堆里就显得有些娇小,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人影,汗味,香粉味混杂在一起,有些闷热,更多的确是兴奋,十几面烟霞粉色的纱幔从房梁直直的垂落下来,一片欢声调笑声盈耳不绝。
雅间的位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都被定完了,檀闻裕扯下腰间的钱袋,拿出一把金叶子扔给来人:“给我们找几个位子,快点。然后送几碟下酒菜来。”
伙计笑得殷勤,人声鼎沸的红袖招里,他硬是找到了一间空的雅间,引着三人过去:“原本定这间房的客人有事来不了了,说来真是巧,几位来得正好。”
说完就去传酒菜。
檀闻舟觉得新奇:“今日怎得这般热闹?”
几个三三两两的散客挡住了视线,她趴在栏杆上踮起脚,才看得到苇帘后若隐若现的曼妙人影。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日是红袖招的新晋花魁,柳娘破瓜的日子。”
檀闻舟听闻,身子一僵。
檀闻裕对盛怀瑜,伸出手指比划道:“能等到这日子的时候不多,红袖招的姑娘那可是色艺双绝,能有这日子的,一年也就办一回。来一趟京城要是没来过红袖招,那就是白来了。”
盛怀瑜只是沉沉的看着台上的动静,手指摩梭着酒杯上的纹路,听到他的话,也没有回答。
檀闻裕像只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对着檀闻舟疑惑道:“这家伙怎么回事,被姑娘们吓傻了不成?”
檀闻舟看了一眼盛怀瑜,心里暗想:哪里用你在那里瞎介绍,人家以后可是要把花魁娶回去呢。
她的目光梭巡一圈,最后落在了高台中央。
想必那就是今夜的主角,柳娘了吧。
台上的丝竹声停了下来,转而换成密密的鼓点,但是并不见鼓,想来都被藏在了幕后,柳娘身上环佩叮当作响,广袖飘逸,恍若仙女,台上的舞姬给她伴舞,更是衬得她如花如月,回风流雪。
难怪会让盛怀瑜神魂颠倒。
王大家手执团扇,笑眯眯的报出她的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