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猛抽一口烟,眼神一转,好像停顿了一下,忍了忍泪说:“还能怎么样?出去卖呗!我……我……我第一次出去,不知道怎么跟人接茬,就去抢别的女的谈好的生意,被人打!好不容易接了个男人,他还用烟头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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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说着,红菱就哭了起来。我也跟着哭,除了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助红菱。
丽姐听见哭声,过来看,问烫哪儿了?红菱只是哭,不说话。珠儿走了过来,指了指屁股。
丽姐掰开红菱阻挡的手,慢慢退下了红菱的牛仔短裤、肉袜、内裤,把红菱的身体转了过来。我侧目看去,那一幕不堪入目,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是还是依稀能看出来红菱白白的屁股上有一处指甲大小的红黑色伤痕。
丽姐看了,含着泪说:“擦药了吗?”
红菱点点头。
我说:“不能放过那个烫你的人啊。”
珠儿说:“红菱做的是散场,没有人联系客户,没有人罩着,还能怎么样?”
我当时有一种痛如鲠在喉,十分憋屈。不知道这些衣冠楚楚的人们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法去伤害他们的同类。不就是想做爱吗?不就是为了快感吗?为什么男人们爽了,还有用这种方法来折磨人?他们不知道,被他们骑在胯下的女人一切都是为了逢场作戏,赚钱来支撑那个远在千里之外摇摇欲坠的家庭吗?
大概过了一个月,我们第二次去看红菱和珠儿。
第二次去的时候,红菱比原来开心了。珠儿说:“上次你们走之后,红菱又被人打了一次,还有一次客人没给钱。我考虑到红菱的安全,找了家洗浴中心给红菱去做。晚上红菱去上班,白天回这里休息。”
我问红菱:“怎么样?”
红菱哈哈地笑着说:“还能怎么样?躺下敞开了赚钱呗,虽然场子抽钱,但是环境好,没人敢欺负我,我感觉还不错。你知道吗?我看着男人骑在我身上用力的时候,我就看着钱来了,就希望他早点射了掏钱滚蛋!”
看着红菱虚伪的笑容,我知道,这个女人彻底沉沦了。她满足了现在周围的一切,接受了周围的一切。一个红菱就这么彻底蜕变了……
曾经的红菱虽然妩媚,但是有底线。而如今的红菱没有了道德的围栏,已经深陷在无助的泥潭。或许就是这样吧,法律、道义,在无助的人面前还不如一个馒头实在。是什么让红菱变成了这样?
我至今不能完全明白,如果她当初不曾偷窃,如果她一直在场子里陪酒,如果她……一切会变成什么样?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想,然而当残酷的现实慢慢将它吞噬的时候,心里会是一种什么感受?可怕的不是你没有理想,而是你连追求理想的权利都没有。曾经记得和红菱聊天的时候,她说她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开一家服装店,每天都可以穿好看的衣服,少华说她想成为画家,走遍山山水水,把它们全画下来。她们问我:“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当时感觉很突兀,就在不远的一年前,我还是个大学生的时候,对外面的社会想象地那么美好,我觉得我努力了十几年,终于读完书了。我可以工作了,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去当一个像柴静那样有气质、有内涵、从容、豁达的女记者。
可是现在的我呢?看着理想从指间逐渐溜走,而自己徘徊在这个几乎看不见太阳的小楼上,一步步被主流社会遗弃。我拼命挣扎,可是我能抓住什么吗?
面对这个每个人都遇到过的问题,这个每个人在心里都有答案的问题,我却局促不安。我还有资格去谈理想吗?说出来,别人或许会笑话我吧。
当红菱问我理想的时候,我只是淡淡地说:“开个小商店,有吃有喝。”
是啊,我因为贫穷,就连理想都那么地微小。
当我问及红菱烧伤好了没有的时候。她冲我吐了个烟圈,笑着说:“什么了不起啊?早好了。被烫的当天我就接客了呢,不碍事。”我问她:“平时都干什么?”她笑着说:“看男人骑在我身上喘气、用力、抽搐、然后掏钱!”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问:“那不工作的时候呢?”
红菱说:“哪有不工作的时候啊,我多努力赚钱啊。连例假来的时候都出去的!白天嘛,呶,就看看这些口水剧。”
说着她指了指床头的一叠碟片。
我知道红菱有委屈和牢骚,但是她又无处发泄,甚至连倾诉的对象都没有。她能把那些苦和痛说给谁听呢?去给那些趴在她身上的客人吗?买一送一,嫖她一次,她再奉送一段辛酸故事?她也只有向我倾诉、宣泄、甚至抱怨了。
红菱一边和我聊一边拿出针线来缝牛仔裤,一条已经洗的发白的裤子,她依然在缝缝补补。她现在或许赚钱很多,但是对未来的恐慌和无助丝毫没有改变,她不知道如果她甚至再失去卖的机会,还能去哪里,还能干什么。
所以红菱舍不得多花钱,她宁可把一条裤子缝了又缝,如同补满她未来的苍白!
现在的红菱赚钱越来越多,选择越来越少,辛酸越来越多,尊严越来越少,恐慌越来越多,欢笑越来越少。以后呢?还会有更多的苦难去压向这个让我一个同样是弱者的女人都想去同情她的女子吗?
我说:“别补了,下次来我买一条送给你吧。对了,你原来的衣服呢?”
红菱一边熟练地用着顶针穿针引线,一边说:“不用了,好妹妹。反正姐姐我一天没多少时间是穿上衣服的。买新的干嘛?多浪费!原来那些衣服,现在还穿着干嘛?原来工作靠风骚,现在得实实在在地干!平时在珠儿姐这里,穿成那样有什么用?怪别扭的,还是牛仔裤舒服。”
就这样,一个每天几乎不穿衣服的女人,用那些琐碎的针线修补着能遮住她身子的衣服,而更加讽刺的是,她却要用脱去所有衣服的方式去换取生存的机会。
回去的路上,我怀抱着满腔辛酸坐在公交车上,可低落的心仍旧留在珠儿家里嗅着红菱的味道。有香水的清幽沁人心脾,有沉沦的苦闷痛彻心扉,有无助的迷茫欲罢不能。
不知道是为什么,芳芳越来越臭名昭著。没有人愿意和她在同一个包房工作,没有人愿意和她一起洗澡,没有人愿意和她一起逛街……
她是一个独行者,对自己同类的毒害使她失去了一切同舟共济的伙伴。
芳芳估计是实在受不了这种被孤立的气氛了,她主动和大家说话,买零食给大家吃。可是收效甚微,只有少华隔三岔五地和她聊聊,关心一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