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点的这番话,我久久不知该怎么回答。
等阳光换了一种姿态照在他脸上,我才开口说:“我这一路你都见证了,有过疯狂,有过理智,并且这两种决定都给我带来了相应的好,或者坏……所以我也没有正确答案。但我可以帮你先捋一遍,就顺着你刚才的想法捋。”
李点手里的烟烧到尽头,他丢掉后又朝我要了一支,边点边说了句谢谢。
“不用客气,这次换我做你的军师,我们边走边说。”
我起身付了早餐钱,与他顺着宽广的街漫步着,三月的春风温凉地抚在脸上,景观树的枝叶散出淡淡的清香。
我用力嗅着,换口气后,问他打算怎么抢婚?
他有些木讷,走了好几步才哎了声,说道:“抢婚只是一瞬间的臆想,其实它很荒诞。这样做除了感动自己,没有任何意义……说不定还会让她恨我,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我点点头,继而问然后呢,除了抢婚,他还想怎么做?
“我想再跟她表一次白。”
“在哪?什么方式?”
李点抿了抿嘴唇道:“找个脱口秀剧场,请她去看演出时表白!我想把大家都喊过来,先藏起来,等我话开口后再都出来……”
李点说到这儿自己顿住了,脚步也停下来,怔怔地望了我一会,忽然苦笑道:“看来我连这个都做不到了。”
他的苦笑让我有一丝心颤,继而又想起了恬静,想起了嘉琪和李良鑫、千樱和高云建。
他们都以各种方式离开了,所以这个想法比抢婚还难以实现。
等这支烟又燃尽后,李点重重地昂头呼出一口气说:“看来,我只能一个人去找她谈谈了……我走了莱阳,谢谢你的早餐。”
他没等我回复就离开了,步伐沉重,却又很决绝!
他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而在我眼中,他就像一个奔赴战场的骑士,在各方拉拢无果后,独自一人咆哮着冲向战场。
这场战争的结果已经注定了,他心里也清楚,但还是为了心中信仰而发出自杀式的进攻,单枪匹马,悲壮哀鸣。
我再次抬头,阳光是那么灿烂,春风是那么温凉……
这天我没再等来李点电话,相反,次日黄昏袁声大打来电话,说在我家小区楼下,下来聊会。
我见到她时,她正坐在用石头砌成半弧形的花坛围边上,背后是盎然的春色,将她衬托出一种轻盈感。
她冲我一笑,掏出一张纸铺在花坛边上,示意我坐下说。
当我坐在她身边看着小区里的人来人往时,一瞬间思绪穿越多年,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曾经一起长大的化工厂。
那时候也是这种夕阳,也是这种喧嚣,不同的是,那时候经常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们都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沉稳,变得心事重重,变成了大人模样。
她应该也和我想的一样,所以也安静地望着前方,视线一会跟着下班回来的大人,一会挪到奔跑玩耍的孩群身上。
这种状态持续了足足一分多钟,她才吁口气,问我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没等我回复,她又立刻说不好也没关系,慢慢会好的。
说罢,她扭头望向孩群,咬咬唇道:“我知道,找你说这话会影响心情,但我还是想提醒你……我后天就要结婚了,作为我仅剩的,唯一还能联系到的发小,你有帮我挑好礼物吗?”
这话让我怔了下,同时她目光也冲向我,扬起一丝苍白的笑:“没事,我知道你心情差,没买也没关系……但是还有两天,抽空买个什么吧,什么都可以,当做纪念。”
“我知道了,我会去挑的。”
“嗯……”
袁声大回复得特别小声,要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而接下来她的声音更是小到没边,远处玩耍的孩群稍微声一大,就能把她的声音掩盖。
“这是我当时给你们挑的礼物,我想了想……还是给你吧,也当留个纪念。”
她从斜挎包里拿出一个掌心大小的核桃雕饰品,我接过时这东西刚好从中间裂开,于是我看到了左右两边各雕刻着两张脸,脸下方还刻了两个字,左边的是静,右边的是阳……
夕阳如烫金般落在木雕的面容上,而我的心也仿佛被丢入了岩浆,瞬间被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我合住它,极力控制着欲坠的泪,收了好一会情绪才对她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她的声音真是小到快听不见了。
片刻后,我蠕动着喉结,问她婚礼准备得如何了?
“都好了,就等时间了。”
“哦,新婚快乐。”
“……昨天,李点找了我。”
袁声大顿了下,迎向我的目光道:“他也给我送了礼物,我挺喜欢的,现在就差你的了。”
这话让我刹那间呆住了,但细细想后,我大概懂了。
李点啊李点,我看错你了……我原以为单枪匹马的自杀式进攻必败,可你却用另一种方式,硬生生改变了结局。
你不亏是一个好军师,这次你给了自己一个最佳选择!
你赢了,赢的出乎意料,赢得令人称赞。
“莱阳,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袁声大打断了我的沉思,迎着金色的夕阳,她微微顿了下道:“你会真心祝福我的,对吗?”
“……当然,我真心祝福你。”
“好。”
她挤出一丝笑容,拎着斜挎包起身,俯视着我道:“我也祝福你,莱怼怼!你要坚强一点知道吗?你那么好,老天一定会眷顾你的……你的春天会到来的,别在漫长的秋冬里迷失信仰。”
袁声大湿了眼眶,我也是。
彼此相望间,她最后说道:“莱阳、莱阳,来点阳光……你要知道,除了你,也有别人等着被照亮!你一定要坚强,要像从前那样坚强,好吗?”
我哽咽着说了句好,随后见她挥了挥手,将斜挎包挂在肩上离去。
走到小区门口时,一帮孩提从她面前飞奔着钻了出来,嬉笑着绕过她的身子,挡住了我的视线。
片刻后,孩子们散开去了别的地方,而她也消失在了欢声笑语中。
……
三月七号,袁声大结婚了。
那天有着灿烂的阳光,有着清一色的车队,有着亲朋好友们欢笑的面庞,有帅气的新郎和美丽的新娘……
阿文和云麓也来了,我与他们以及李点凑了一桌,亲眼见证了婚礼的全过程。
在这儿期间,我也打量过李点的神情。
令我诧异的是,他的脸上不再有阴霾和痛苦,相反,他全程都带着一种释怀的笑容看着婚礼台,偶尔会端起白酒,自顾自地一饮而尽。
当新娘和新郎一吻定情的刹那,李点扭过头来举起酒杯,对我们说了一句:“真高兴认识你们。”
我们楞了一秒,旋即也起身,碰杯。
半小时后,袁晴带着新郎走过来与我们敬酒,她也说了一句:“很高兴认识大家。”
叮~
酒杯碰撞,摇晃的白酒融含了数年的辛酸苦辣,全都在顷刻间一饮而尽,回味绵长。
……
三月十五日,袁晴和卢启辰从西安出发,一路向北去往了新疆。他们要在那里度蜜月,未来还要从那儿出发,走遍中国的大好河山。
这是他们对未来的选择,也是他们对自由的定义,两个想活在风里的人,终究都变成了我人生的一抹风,来时无影,去时无踪。
我也不知何年何月会与她在相逢,但即便相逢,能说的也就只剩一句:你好,好久不见。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千樱的那句话,人生可以callback(笑点回翻),但不要sayback(说起曾经),因为往事多风雨,岁月太无情……
对了,我确实没再见过阿鲁,不过后来我在西安街头见到了一辆摩托车,和阿鲁丢的那辆一模一样。
一对陌生的青年男女骑着它,他们看上去很幸福,眨眼就从我身边穿梭而过。
那一刻我在想,或许这就是阿鲁的车子,它在我们这儿弄丢了一段故事,又在别人那儿续了一段新故事。
这样也挺好,算是在另一个平时时空里,画了一次圆满。
……
扯远了,说回三月七号吧。
那天结束后,我和阿文他们晚上又聚了餐,说是聚餐,但更像是老友分别的饯行宴。
风雨同路终有时,曲终人散亦有期……我知道,我们肯定会再见面的,但在这一段故事里,这顿饭,就是一个终章的句号。
我们,得好好地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