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范进便离开东市街来到丽春大街一户临街的大宅院里，刚进了门便见一位少年正在等他。
少年见范先生来了赶忙走上前来迎接。
“先生来了！”
“王东，昨晚忘了说了，少爷的笔墨还要准备一些！”
“先生您昨晚已经说过了，夫人也吩咐了，我待会就上街置办去。”
“好！”范先生说着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昨晚喝多了，回去后又跟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子聊了一晚上……现在还有些迷糊，瞧我这，唉！”
“是吗，能和先生聊上一晚的应该也不是凡人啊？”王东躬身说道。
“是吗？“范进大笑了起来，”那小子跟你差不多大，平时也没什么话。他叫沈云，改天我带他过来，你们一起聊聊！”
沈云吗？王东笑了，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沈云了。看样子，沈云已经离开白马寺了。王东虽然心里很高兴，但嘴上还是装作提醒范先生道：“先生您可别随便带什么人过来，我怕惹了主人不高兴！”
范先生一听赶紧点头，说：“对，对！”
王东领着先生来到书房，见少爷和夫人已经在屋子里等候了，王东便转身退下，然后一个人出门去了。
夫人嘱咐了孩子几句，又谢过先生后，也退出了书房。她来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男装，出了房间。一位老者早已在院内等候了，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后院门，穿过巷子走上大街，很快两人就消失在人群中。
…………
王东买好了纸笔后离开商铺沿着大街往回走。
临街的一幢二层楼里，周成勇和一位老人正站在临街的窗户边。
窗户只开了小半边，见王东刚好经过，老人撤回了身子。
“这孩子，确实越看越像，应该就是祁家的望东了，难怪叫王东，这样看……马一应该就在附近！”
“您为什么这么确定？”周成勇看着老人问道。
“你不是说过吗，这个孩子每次出门只走这一条街，只走在对面屋檐下，而且行不过二里……”
“什么意思？”周成勇疑惑的看着老人。
“你看，这个距离……“老人指着刚才王东经过的地方，”应该是在马一的视线范围内，所以我想此时马一一定在一个高处，我推断，马一现在应该就在我们身后，安国寺的永宁塔上。”
周成勇一愣，他转过身来到后窗，他伸手想打开窗户，老人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小心一点。”
周成勇立刻明白了老人的意思。安国寺被焚毁后，一直没能重建。本来那里也只是些残砖碎瓦，可是架不住临街这边的居民把垃圾都往那边扔，现在屋后堆满了各类垃圾，只要气温一上升，气味就非常难闻，所以靠安国寺这边的窗户基本上都是被销死的。
周成勇点了点头，他卸下了插销，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后窗打开，直到能看到那座永宁塔。
“你检查过那里吗？”老人问道。
“没有，我一直就待在这里，马一很精，我担心……”周成勇盯着那塔看着。
“他现在应该看到你了！”
“什么？”周成勇吓得一浑身哆嗦，他愕然看着老人。
老人说得没错。
此时就在安国寺永宁寺塔内，马一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阴暗之中。
他目光如电，即便是这样远的距离，即便从塔上望过去，那扇窗户只有铜钱大小，但他是马一，哪怕只是对方小心地打开了那么一点，却仍然难逃过他的目光，他没有动，而是等到那扇窗户又慢慢地合上了，他一转身……
屋子里。
周成勇慌了。
并不是他看到了马一，而是他听到了，听到了冲着这边隐隐传过来的滚滚雷鸣声！
“他来了！快跑！”
说完周成勇也不顾身边的这位老人了，他飞身撞破窗户从二楼上跳了出去，没等街上的行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一头扎进了对面的巷子里。
街边，听到动静的王东转回身，他瞅了一眼那扇被撞破的窗户……
…………
周成勇飞身上房横穿了几条胡同后，又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他又一头扎进了一条僻静的胡同，头也不回，一直到跑得气喘吁吁，再也跑不动了他才停下脚步。
他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但他错了，当他慢慢地挺起身子，看到在巷子的另一头，王东正朝着他缓缓走过来时，他几乎要惊厥了，但当他发现只有王东一个人时，他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周成勇死死的盯着王东，确定他确实只是一个人。
“别逼我杀你！”
周成勇很高很壮，而王东看上去很瘦、很弱！
“这句话应该我说！”
王东说话的声音很轻。
周成勇笑了，他咧开了嘴，还没等笑出声，他也只看到前面的王东晃了一下，瞬间……
周成勇的腹部就挨了重重地一拳，周成勇先是感觉自己的腹部以上一下子就膨裂开来，接着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一下子都要从体腔里喷出来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让他的双腿失去了支撑，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周成勇一下子懵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头是不是也挨了一拳，他的头嗡嗡作响，脑袋里就像有一万匹马在奔腾。
“能听清我的话吗？”王东一把抓起了周成勇的头。
看着眼前这个半大少年轻蔑的眼神，周成勇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羞辱。
“要杀……就请快点，爷不怕！”
“你太性急了，慢慢的，我们慢点来，我问，你回答……”
“如果，我不呢……”周成勇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王东。
“你弟弟会因你而死！”
周成勇一听，头就像炸裂了一般，身子一软他昏死了过去。
“这么不经打吗？”
王东转身前后看了看巷子。
巷子很深也很安静，除了远处一只黑斑狸猫喵了一声，扭着身子踩过墙头，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了。
王东伸出手一把抓住周成勇的一条腿，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着周成勇健硕的身体，转进另一条巷子。
他一直拖着，直到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拦住了他。
“祁望东？十七岁了吧？你长得太像你父亲了……”老人看着王东，见王东不吭声，他笑了笑，“你父亲祁明月，你爷爷祁远山……”
“你是谁？”王东冷冷地看着这老人。
“我？你不必知道，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你的师傅马一追我去了，当然他追的不是我，我们早就注意到你们了，很可惜，孩子，你们费尽心思布下的这个局被我们利用了！”
王东抬脚踩住了周成勇的头。
“他吗？没有关系，他随时可以去死，你现在就可以杀了他！”老人笑了。
“是你杀了我全家！”王东的声音在颤抖。
“我可不想等马一回过神来，不过，应该还有些时间吧……”老人看着王东，“你父亲出卖了我们，灭了你们全家是他背叛的代价，这是他加入九首时立下的毒誓……这很残酷，但这就是规矩，不然……大家都可以不守规矩，你是唯一的漏网之鱼……你这个多年以前留下的缺口，现在终于可以补上了！”
“是你杀了我全家吗？”王东慢慢捏紧了拳头，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当然不是我，是你们正在找的第三个人。我想朱瑞在自己的灵牌后边一定写着——放过我全家，你就能见到他（见本卷第四章.祸起），对吧？你们一定是见到了，即便没看清模样，也一定看见他的鬼头刀了，
“知道他为什么杀你全家吗？因为你的父亲欺骗了他，他是你父亲的担保人，你父亲出了问题，他也跑不掉，所以也怪不了他这样做，可他即便这样做了，也仍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他是谁？”
“哦？你想拖延时间吧！”老人笑了，他做了一个侧耳的动作，示意他已经听到远处飞奔过来的脚步声，“你太年轻了，活着多好，说真的，我都不想杀你了……这样吧，趁马一还没过来，只要你答应我放弃复仇，离开洛阳，我就放了你们！”
“你不怕也要付出代价！”
“我已经离开了九首，当然，你一定会问，我为什么还要管这事，因为那第三个人对我们很重要，他不能出事。另外，从一开始九首就知道祁家漏掉了你，所以对你的追杀令一直就存在……孩子，快走吧！你还不知道九首的威力，要知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孩子你真倔，算了，还是告诉你吧，他叫阿部！那现在……我只能杀了你！”老人身形只一晃便到了王东的面前，太快了，虽然王东已经做了准备，但还是反应不过来……
老人如铁一般坚硬的手掐住了王东的脖子，现在他只要用一点力，就会……
“轰隆隆——”
是雷声，雷声在老人耳道内轰然炸响，他看到王东脚下的如烂泥一般的周成勇动了，
老人就感觉双耳“嗡——”
他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马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看着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的老人，轻轻地说了声：“孔有明，你栽了！”
他一脚踩在老人的头上，又抬起头看着飞奔过来另一名老人冷笑了一声，说：“可惜，就差一点！”
见此情景，跑过来的这老人只得拱手说道：“雷神，我们可以谈谈！”
“不，我还没想和你们谈，如果不想让他死，十天后就拿阿部来交换！”说完，马一伸手夹起了孔有明。
来人见状，只得叹了一口气，“我要怎么找到你们！”
“就在他刚才待过的地方等着我就行！”
“周成勇呢？”
话音刚落，老人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过身看见周成勇手扶着墙跌跌撞撞朝这边过来了。
“真的就差一点！”
老人苦笑了一下，等他再次转回身，发现马一和王东已经消失不见了。
…………
这天深夜。
月光昏暗。
洛阳和春街上突然一阵喧哗。
人们在睡梦中惊醒，隐约听到有人在喊：“牛大奋束手就擒吧——”
几个胆大的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
他们看见五六个人拖着刀在前面跑，其中还有一个一瘸一拐的，后面一群穿着捕快衣服的人在后面追……
追了有半条街，这些捕快就追上前面这几个人，接着双方就“砰砰”打了起来，惨叫声响彻半个洛阳城……
又过了一会儿，惨叫声消失了。
又来了许多官府的人，火把将和春街照得通亮……
靠近出事地点的居民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五六个人，身体也被砍得支离破碎的，一地的血……有人还听到了一个捕快的在喊：“报大人……牛大奋死了！”
…………
第二天，官府发布公告，宣布牛大奋因拒捕还砍伤了捕快，被追捕的捕快给砍杀了！
接着，牛大奋的人头也被挂在官府门前的长杆上示众！
看热闹的人山人海，他们看着被砍得面目全非的那颗人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是牛大奋吗？
…………
真是牛大奋吗？
佟光笑了，他才不管呢，侯捕头说是就是了！
他赶紧让侯捕头将经过详细地写了一份呈报，加急报上长安去了。在呈报上，他特意还大大的将侯捕头夸奖了一番，当然佟光还另外写了一封信……
很快佟光的调令就来了，并且在他的推荐下，由侯济侯捕头暂时代理刑部在洛阳的一切事务。
佟光准备跟着宣令的差官一起回长安，临走前他叫来了宁平，他很感激宁平，他希望宁平能跟他一起回长安。
但宁平拒绝了。
这一次，佟光没有生气，他点了点头，“你很有本事，也很讲义气，只是……兄弟，干我们这一行，光有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关键还是要站好队、跟对人！“说到这时，佟光停了一下，见宁平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佟光只得接着说道：“好了，我也不想多说了，我们各自安好吧！”
“谢谢佟大人，既然您要高升了，有件事能不能麻烦您一下！”
“行，如果我能做到的。”
“活尸第二次攻击洛阳后，您张贴了一对母子的悬赏告示，您能否将它给撤了！”宁平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事，也跟佟光提起过。
佟光看了一眼宁平，想了想后点了点头，说：“你去拟文，我来批！”
宁平一听笑了起来，他冲着佟光深鞠了一躬。
“我这就去办，谢谢佟大人！祝你前程似锦！”说完，宁平转身找人拟文去了。
看着宁平的背影，佟光一笑，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如果你知道冷心现在怎么样了，你还会感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