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养浩在那个汉人最下等、文人无出路的年代,十九岁便凭借自己的才学入朝为官,身居要职,高官厚禄享之不尽,他为官清正、刚正不阿,秉承着“入焉与天子争是非,出焉与大臣辨可否”的准则,令朝中官吏十分敬畏。
张养浩任监察御史时弹劾了不少不法之徒,曾因上万言《时政书》,言辞尖锐、切中时弊,几遭杀身之祸,百官敬畏,民心拥戴。在为官三十年后的某一天,他突然感到“看了些荣枯,经了些成败”,一切都显得那般无趣,遂辞官回家,隐居于世外。
想来他是知道自己在朝中触了太多的逆鳞,早晚要遭到暗害,不如就此收场。放下了朝政的担子,张养浩的心思全落在作曲弄文当中,对生活和命运的吟咏成了他的文学主题。
刘克仁本来自视甚高,少年时代便饱读诗书,胸中自有百万兵,却不得已寄情于山水之间,琢磨什么琴棋书画,让一介赳赳武夫附庸风雅,也是时代的悲哀。
刘克仁在洛阳城一守就是七八年,皇帝都换了好几个了,他的官职却不升不降,这真是咄咄怪事。可是,就算刘克仁有委屈,有不满,也无处宣泄。
几乎所有的汉臣都没有被皇帝和那些趾高气扬的蒙古王爷们正眼瞧过,张景武的父亲张珪虽然曾经在朝中担任宰相,但是他所提出来的建议屡屡被皇帝拒绝个无视,哪怕那些建议有多么的高瞻远瞩,有多么地有创意,也没能打动那些高傲的当权者。
在那样的朝廷里想有出头之日,不巴结、不钻营、不投机取巧是不行的。可是刘克仁有着自己的追求,也有着宁折不弯的气节,他不愿意卑躬屈膝,所以就只能一直被朝廷外放。
石猛和谢驰二人本来是与刘克仁势不两立的,可是经过长期的相处,双方的了解进一步加深,双方的矛盾也慢慢地化解了,石猛和谢驰开始理解刘克仁,接受刘克仁,甚至转而帮助刘克仁处理那些棘手的问题。
其实石猛这些年随着身体状况的恶化,早就已经想清楚了许多的问题,自从他和谢驰答应刘克仁的请求,留在洛阳城以来,刘克仁对他们高低不错。刘克仁并没有因为他们以前和“武穆军”的首领独孤信是好兄弟而刻意刁难他们,甚至都没有在他们面前提起过独孤信这个名字。
刘克仁对石猛和谢驰一直都是非常友善的,石猛心想,既然别人对自己是充满善意的,自己对别人也就不能太过于冷漠。
人有旦夕祸福,而心存善意的人,无论何种境地之下,永远有路可走。心存善意之人,是给自己的世界注入一道阳光,前途自然光明。无论世事多艰难,学会与人为善,救赎自己。
为了救赎自己,为了讨得自己的心安,石猛尽自己的努力去帮助刘克仁,他和谢驰经常帮刘克仁出谋划策,替刘克仁起草文章,替他们办一些军务。
有一次,石猛和谢驰闲来无事,便讨论起了刘克仁,石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谢驰说道:“以前和刘克仁做对手时,总是觉得他是一个十足的混蛋、王八蛋,觉得他是恶魔,是蒙古人的走狗,是凶神恶煞。可是如今在他的屋檐下、庇护下,慢慢地发现,原来他也有自己的气节,也有自己的可贵之处。他刘克仁如果不是我们的对手,那该多好啊,至少我们可以和他成为至交,他有许多值得敬佩的地方,他是一个值得欣赏的人。”
谢驰笑道:“人知道的越多,不知道的就更多。世界上有太多的人,不能接受自己的无知,不懂装懂,反而限制了自己。其实,世界是属于懂得欣赏之人的,愿意多学多看,肯进步的人,前途是无可限量的。以释然和接纳的目光去看世界,学会欣赏他人之美,便是做人的聪明之处。”
石猛笑道:“难道谢大哥是在骂我,说我不聪明?”
谢驰道:“哪有啊?我怎么会说你不聪明呢?只是听了你说的那些话,感觉你活得通透,活得有灵性,有滋有味!”
石猛道:“点燃蜡烛照亮他人者,也不会给自己带来黑暗。无论何时,我们都应拥有一颗给予之心。赠人玫瑰,尚手有余香,活得慷慨,必会被命运善待。学会慷慨待人,给自己的人品加分,越慷慨,则灵魂越丰满。”
石猛叹道:“以前剖析任性,说话特别不近人情的谢大哥,如今也能说出如此温柔,如此睿智的话,着实令小弟佩服。”
谢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故作高深地说道:“看得透人心,并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夸耀的,让所有人都觉得舒服,活得痛快,这这才是做事的大智慧。只可惜,我明白地太晚了!”
石猛惊诧地问道:“谢大哥何出此言?”
谢驰答道:“以前的我,总是觉得自己才高八斗,见识不凡,总是认为自己的眼睛,能看透世上一切的虚伪奸诈,自己能够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剖析人性的弱点,为那些迷茫的人指点迷津。可是现在的自己已经日薄西山,黄土早就已经埋了半截身子,才发现自己的心灵被自己的双眼蒙蔽了。眼见不一定是真的,耳听更不一定是可信的,那怎么办?用心感受。这几年刘克仁为了让我们放下成见,简直是忍辱负重,用心良苦。”
石猛听了谢驰的剖析,也觉得事情还真是谢驰说的那样,他赶紧附和道:“是啊!人家刘克仁没有对不起咱们,他完全可以大手一挥,把咱们推出去斩了,一了百了,干干净净。他也可以把咱们赶出洛阳城,眼不见心不烦。可是他却偏偏没有那么做,而是把咱们留下来,好吃好喝好招待,让咱们看清楚他的人品,让咱们参与他的事情,近距离地感受他的喜怒哀乐。以前势不两立的对手,现在早就已经是非常熟悉的人了。他从来没有难为过咱们,更没有挟持着咱们去做一些危害他人,特别是‘武穆军’的事情。上了战场针锋相对、以命相搏,可是离开了战场,他却换了一副模样,不仅温文尔雅,还有着一般军人没有的那种谨慎和耐心,这实在难得。”
谢驰叹道:“刘克仁对咱们算是仁至义尽了,至少你我可以安享晚年,得一个囫囵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