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深吸一口气,鼻尖弥漫着各种杂乱的气味,夹杂在其中那一丝清凉的酒精味让他抛开所有的思虑。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松田阵平的指示拆弹。
如果是从未见过的型号,或许得给那个卷毛混蛋打个电话。
好在行李袋中是和外守洗衣店一样的型号。
“给,”古矢玲递给降谷零一把绷带剪刀,“这个你应该用的到。”
降谷零没有去问他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剪刀,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黑色的炸弹中。
他直起上半身挡住大部分人窥探的目光。
三根线拆除。
降谷零抹去额角的汗珠,车厢内的温度似乎越来越高。
到站播报响起,降谷零停下动作,等车厢晃动停下,他抬头看向车门。
人流喷涌而出,但乍眼望去人群依旧密集,门外的人听到下一辆空车,原本打算踏入的几人踌躇,最终没有走进车厢。
这一站没有人上来。
柔软的手巾轻按在脸上,车门关闭,降谷零重新低下头,“谢谢。”
古矢玲收回手巾,攥紧在手心,他看着降谷零认真辨认每一根电线,郑重剪断额外挑出的那根。
还有些生疏,但仅仅两次拆弹经验就能做到这一地步。
他家零果然是天才。
惬意靠着椅背欣赏降谷零发丝下若隐若现的后颈,古矢玲听到来自智脑的声音。
【主人,巴贝拉已经在上一班地铁安置好炸弹。】
巴贝拉,现任药物研发部主任。
昨天刚被贝尔摩德锁定为组织背叛者。
古矢玲点头,轻点耳坠。
【了解。】
十几分钟前,巴贝拉走上地铁,紧张地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琴酒的踪影他松了口气。
昨天晚上他突然收到来自君度的邮件,告知他已经被认定是波尔多的同伙。
处置他的任务交由琴酒负责,那个宁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个的狠辣杀手。
这让巴贝拉感到惊慌,如果是琴酒,他根本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
但同时他也奇怪为什么关系并不亲近的君度会突然提醒他。
所以他问出了这个疑惑。
当时那个组织公认温文尔雅的疯狂绅士是这么告诉他的。
“我知道你没有背叛组织,可是琴酒根本不听我的话。”
巴贝拉并不相信这句话,君度不可能拦不住琴酒。
电话那头君度叹息一声,无奈又癫狂,“所以我想教训一下这瓶只会杀人的烈酒。”
君度和琴酒和从小长大的事不是秘密,同样他们互看不顺眼的事也是全代号成员皆知。
巴贝拉知道君度是要与他交易,而现下能从琴酒手下救下他的似乎也只有君度,“你想怎么做?”
“明天晚上从樱田门站坐上六点二十的班车。”
“那里不是警视厅附近吗?”巴贝拉觉得君度是在开玩笑。
“是啊,”君度听上去毫不在意警视厅的存在,“就是近了才有趣。”
“你只需要在那班车安置炸弹,我会引导琴酒在樱田门之后第三站上车。”
巴贝拉惊奇,“君度你想杀了琴酒!”
“怎么会,”君度轻笑一声,“我可是和平主义者。”
想起君度那些骇人听闻的传闻,巴贝拉觉得他一定出现幻听。
“放心,不过是稍微让他体会一下被爆炸余波扫过的感觉,顺便让他被他讨厌的警察救下,我很期待他会有什么反应。”
“那点爆炸威力以琴酒的体质应该几天就能彻底康复。”
君度声音中满是真诚,“这些时间足够让你澄清自己。”
巴贝拉听出他的意思,“所以只要我陪着你玩这个恶作剧,你就会帮我摆脱这个罪名。”
“当然,守诚信可是我喜欢的美德。”
组织的人会守诚信?
简直笑话,但巴贝拉愿意相信君度对琴酒的恶意。
虽然因为那位大人的命令,他们并没有对对方下过死手,但在训练场把对方搞到濒死状态并不在少数。
作为药物研发部主任,巴贝拉就曾收到那位大人的命令,为这两人研发见效更快的药物——免得影响任务。
而最后研发出的药物除了会在上药时让人痛不欲生外并没有多少副作用。
是巴贝拉最高杰作之一。
人群拥挤,巴贝拉寸步难行,每挤过一个人都会得到瞪视,为不引起他人注意,巴贝拉忍住直接毒杀他们的冲动低头不语。
不过这让他前进的更加困难,甚至还和一人争吵起来。
等他来到指定位置在其他人奇怪的视线下安置好炸弹,已经过去将近十几分钟,他满头大汗,却不敢多停留,努力向外挤。
琴酒快上来了。
伸手推开挡在身前与他吵过架的大汉,巴贝拉内心冷笑,都是死人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这是他最后的想法。
远处飘来浓烟,已经接到过通知,知道车上有炸弹,驾驶员却还是条例反射拉下急停。
车厢内,剪下最后一根电线的瞬间,地铁骤停,降谷零心头一跳。
明明眼前的炸弹安然躺在行李袋里,已经彻底变成废铜烂铁,可他内心依然充斥着挥之不去的不安。
“发生什么了?”这是全车人产生的疑问。
古矢玲拉起降谷零,打通鬼冢教官的电话。
电话始终处于占线状态。
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降谷零下意识握紧手中的绷带剪,指节泛青。
“零。”
温热冷白如玉的手附上那只蜜色微颤的手。
“要是这把剪刀断了,医务室就没有剪刀了。”古矢玲缓缓扳开他发凉的手指,拿回剪刀。
始终没有传来地铁意外事故播报声,降谷零压制内心的不安,顺着古矢玲的话问道。
“君度,你怎么会把它带出来。”
古矢玲拎起行李袋,起身让开座位站到降谷零身侧,“给松田包扎后,想着去看看你们需不需要帮忙,结果太着急不小心把剪刀塞到口袋里就忘记拿出来。”
他看着降谷零凝重的神色,缓声坦诚自己的小心思,“其实更多是想去见你。”
转头看到古矢玲又一次染上红意的耳垂,降谷零手渐渐回暖,眉间却没有舒展。
几分钟后鬼冢教官的手机终于打通。
“那个混蛋不止安置一个炸弹。”鬼冢教官一声怒吼传来。
古矢玲连忙捂住手机。
好在因为地铁空旷了些,除去离他最近的降谷零,没人听见。
糟糕的预想成真,降谷零心沉到谷底,他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古矢玲看了他一眼,向鬼冢教官确认,“是我们前一班车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的,那辆车中段车厢在几分钟前爆炸,具体伤亡未知。”
降谷零张了下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鬼冢教官说。
“古矢老师麻烦你和降谷同学下车过去确认情况,”鬼冢教官对着身旁的警官点头,“在警方到达前安抚幸存者,驾驶室那边有医药箱,伤患紧急处理的事就拜托古矢老师你了。”
“收到。”
借着降谷零制服开路,古矢玲两人顺利达到驾驶室,驾驶员已经收到通知,将准备好的医药箱交给他们。
车厢内响起出现意外事故的播报声,通知乘客他们前路无法通行,即将返回上一个站点。
在抱怨声中,古矢玲两人走下地铁,举着手电筒快步行走在漆黑的轨道中。
几分钟后,刺鼻的味道和浓烟扑面,两人的步伐没有停歇。
最前方的车头没有影响,那名把情报通报上去的驾驶员正无措地抱着医药箱等候在事发车厢不远处。
而在他周围围满神色人群。
离驾驶员最近的几人正对着他破口大骂,他们在宣泄自己的恐惧;而更多得是迷茫无措蜷缩在轨道边,神色慌乱的人。
看到降谷零的瞬间他们一涌而上。
“警察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似乎那身制服带给了他们勇气,站在驾驶员身边的人也停下骂声,看向降谷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这已经不是降谷零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场面,在百货大楼,即便他没有穿着制服,那些压在水泥板下的幸存者看到他的瞬间眼中也是这样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那是对生的渴望,他们看到了希望。
而这次穿着制服,降谷零肃穆地向他们敬礼。
“我只是一名警校生,警方即将达到请远离这里,请放心不会再有事了。”
“明明是在警视厅附近却发生这种事。”就在降谷零身旁,一名满身灰土的男人低声叹息。
而他的未言之意很明显——他对警方产生质疑。
环视一圈,看到许多人眼中的怀疑,降谷零恍然,他似乎知道犯人的目的是什么。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围在他身边的都是无影响车厢的乘客,还有不少受害者仍在事发车厢等待救援。
他接过那名驾驶员抱在怀中的医药箱,翻进那几节面目全非的车厢。
座椅焦黑扭曲变形,玻璃车身残片满地,焦黑的尸体混杂在一起,无法分辨。
降谷零站在中央浑身颤栗着,他第二次面对这样的场面。
第二次直面这无法令人接受的事实。
“零,还有人等着我们。”
降谷零转头,古矢玲就站在他身后,眼神坚毅,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
“君度,你直面过多少次这样的景象。”降谷零沉声问道。
没有等古矢玲回应,他环顾四周,寻找着幸存者的迹象。
“数不清。”
降谷零没有停下动作,只是呼吸声越发沉重。
“零,这样的场景未来你会碰到无数次。”
“我知道,但阻止这些场景再次发生就是我们警察的职责。”
说这句话时,降谷零眼中仿佛有无法泯灭的火光在燃烧。
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