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既然特务处的人已经把人抓走了,这件事情恐怕不是空穴来风。陈勤说得对,朱怡贞这人你就当不认识好了,别再问了。要不然再把你当作同党给抓起来可怎么办?”丁玲推了推我,压低声音劝道。
“好了好了,快上课了。小七心里有数的。你们就别瞎操心了。快准备一下吧,今天是沈俞昌教授的讲座,很难得的。别吵吵闹闹的给教授留下坏印象。”
外面的上课铃声响起,韩冲对着大家拍了拍手,招呼着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对朱怡贞的身份自然是清楚的,只是邓飞菲已经跟他们说了我认识朱怡贞的事情,我自然要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局外人状态来。
毕竟是自己认识的人,如今被抓了,我若一声不问那才是有问题。
不过我也不是真心想为朱怡贞开脱,将自己的疑虑提出后,便顺着韩冲的话,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这件事情上。
毕竟作为一个对外营造的学霸形象,我对名师的讲座肯定是十分重视的。
沈教授的课也确实精彩,课后我和几个同学围着他问的一些问题,他也都很有耐心的给我们做了解答。
沈教授走后,我趴在讲台上快速的将他所说的内容总结成笔记,写完一切,我抬头时,教室里已经只剩下韩冲。
见我抬头,他对着我戏谑道:“果然天才都是比别人更刻苦的人。看你这么努力上进,我可真是惭愧。怎么样,都记好了?”
“你可别拿我开玩笑,在你面前我可不敢自称天才,入学考试的时候,第一名是你,可不是我。”
韩冲一边帮我收拾着课本,一边玩笑道:“我们就别再这里互相吹捧了。丁玲在学校旁边找了家饭馆,说是那里的大厨做得一手好粤菜,每天饭点的时候都是满座。他们几个已经先去占座点菜了,咱们快些去吧,免得去晚了他们什么都不给我们留。”
收拾好东西,我跟韩冲一起走出校外,他说的那家粤菜饭店在学校西门外的街尽头。路不远,我们便各自背着自己的包走着过去。
因为学校内有食堂,所以中午的时候,只要下午还有课,申江大学的学生们大多都在食堂里吃饭。
除了像丁玲他们一样家庭条件不错,又嫌弃食堂大锅饭不够精致的同学,才会三五不时的一起出去吃饭。
我们几个人中,丁玲是对吃的东西最挑剔的,所以一般中午吃什么东西都是由她来决定。
申江大学西门外的那条路不是主街,所以平时人也不多。也难得丁玲能找到这么家馆子。
这个时候,学校里的学生们,大多不是已经在食堂了就是在去食堂的路上,出校的人反而不多,我跟韩冲出了校门之后,再遇见的同校便没有几个了。
“你觉得朱怡贞学姐,真的是共党嘛?”路上没有人的时候,韩冲忽然问我。
他的眼中很是迷惘。
“陈勤的二伯是警察厅的人,经常协助特务处行动,他要说是,那多半就是了。”
“你也说朱怡贞他们家的家庭条件很好,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加入共产党?共产党是有什么魔力嘛?”
“韩冲,你是在同情共党?你知不知道,你的这种思想很危险?”
韩冲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但是我觉得你是可以说心里话的人。我没有同情共党或者说觉得政府怎么样。
只是觉得在这种时候,大家没有团结起来去抵抗日本人,却在这里抓自己的国人,这种事情,我不理解。
也不理解一个明明可以高床软枕享受生活的千金小姐,怎么会自愿去做这么内外兼敌的危险事情。我真的不理解。”
韩冲的这种不理解其实正代表着他的清醒。他已经开始有了自我,所以才没有盲流在这资本家们纸醉金迷逐渐沉沦的氛围中。
能在这个时候,还被家人供着上大学的学生们,家庭条件都不会太差,他们有资本,将来学成之后也会有能力。他们是国共双方都在争取的中坚力量。
只是,我知道韩冲这个时候对我说的这番话,是不是试探。
其实以我的身份,这个时候应该坚定的抹黑共党,将正在彷徨的韩冲发展成自己的同志才对。
可我却并没有这么做,那一瞬间,我忽然想到了顾老师。
脱口而出便道:“可能是为了理想吧。”
“理想?”
“呵呵,就是一个乌托邦的社会。他们用这个来给人洗脑,你没听说过吗?”
韩冲沉思着,他忽然看了看左右,然后轻声道:“小七,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理想是可以视线的,他不仅是被误解的乌托邦。
只要抗日民族能够统一战线,日本帝国主义不是不可战胜的。中华民族的繁荣昌盛,必定能够重现。”
我停下脚步严肃的看向韩冲,他是在试探我?不是的,他是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但是他有很明显的倾共思想。
“你在听那边的电台?”
“小七?我觉得以你的智慧,应该能比别人看得更远。对于正确的思想,不管它是那一边的,我们年轻一代都应该去学习,去实践,而不是因为政治倾向而去一味排斥。
陈勤因为家庭的缘故,只能坚定立场。但我们不一样,我们还有选择正确的道路的余地。”
我在心中默叹一声,韩冲真的有一种读书人的天真。
他不知道,我比陈勤更加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我已经站在党国的这条路上了。
“这种话以后不要随便的跟人说起了,左倾激进分子们都是什么下场,你应该有听说过吧?苏州那边有个反省院,专门看压这种人,进去了不死也要脱层皮。韩冲,多想想你的家人。不要因为无知而莽撞害了他们。”
韩冲有些失望道:“我以为你会明白的。”
“有些事情不必太明白,乱世之中只有会下去才是真理。”
“不,真理不是胜者为王。”
“可历史是。”我淡然道。
“那你又怎么知道未来历史会变成什么样?如果我们这一代人都为了苟活而糊涂着,那么将来还会有中华的历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