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凯低吟片刻,若有所思的问道:“所以辽上才尽量不动武力,而希望和平解决高丽和倭奴之战。”
耶律洪基看着罗凯,这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年轻人,他能得到仁宗的信任和喜爱,相信他也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毕竟耶律洪基的处境和仁宗登基之后有很多相似之处,他们都在和平时期登基,祖上留下的江山和百废待兴的基业,和平是多么不容易和重要,
他唯独不知道他那件心事,也许罗凯能明白:“皇太叔手握重兵,占据有利地势,若我命他发兵支援高丽,他必定认为我是有意将他支走,我若从其他陪都调兵经过东京,就会给皇太叔起兵的理由,支援不支援高丽,不是旁人所见那么简单。”
罗凯不得不承认,他从来没有站在耶律洪基的角度,考虑辽国是否发兵支援高丽:“王某惭愧,竟没想到辽皇所虑如此。”
耶律洪基摇摇头:“嗳~,王侍郎不必如此,天下没有几人能了解,仁宗皇上与我的用心。”他说着眼圈又是微红,
罗凯见话已至此,不由感叹到:“我宋国地处中原有几千年的文明史,百姓深受佛道儒等文化浸染,若非外族入侵或者当权者十分昏庸,一般都会遵守天地人君臣之道,倒是辽,夏地处荒凉,多以游牧为主,天生好战,领土又十分广阔,治理起来比较难,想要和平似乎更加难。”
耶律洪基抬眼看着罗凯,罗凯的这番话正说中要害,心中不由感叹,难怪仁宗皇上对罗凯宠信有加,这罗凯果然能懂的帝王之心,刚刚还是他想与罗凯倾述,现在他迫切的想和罗凯交流:“王侍郎所说极是,我也有此想法,想当年自先皇起就推崇佛教,希望感化民心,这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罗凯听到耶律洪基这么说,忽然想到那天王寺,寺中镇寺之宝正是自己要寻找的那块可以越今的白石,不如趁此机会试探一下白石的下落:“辽皇,我也曾听说辽国先皇崇信佛教,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耶律洪基此刻已经对罗凯没有戒心,大大方方的说到:“有事你尽管问,今日你我就言无不尽。”
罗凯见耶律洪基这么说,于是问道:“既然辽皇知道皇太叔之心,我也听说当年先皇在天王寺与皇叔赌输城池的传闻,不知道可有此事,抑或因此皇太叔会心怀不满。”
耶律洪基苦笑了一下:“我曾听先皇说过此事,正因为如此到我登基之前,一直没加封太子,而是以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在我先父的灵前继位,王侍郎,你可知道这赌城和先皇食言的真正原因吗。”
这事罗凯怎么知道,罗凯看着耶律洪基,仔细的听着,
耶律洪基说道:“当年先皇是故意的,否则何必以城池为赌注。”
这倒是有些蹊跷,哪有皇帝故意输掉城池的,罗凯微微皱了下眉头,耶律洪基微微一笑:“我父皇在位时候,当时太后萧耨斤摄政,密谋立皇太叔为帝,此事由皇太叔告诉父皇,让父皇加以小心,后来在檀渊之盟前与宋国开战之时,皇太叔和耶律乙辛都是功臣,天王寺的赌博输城池,父皇是故意而为,有一名大臣安排的嫔妃扮道姑,这个大臣是谁父皇没有告诉我,但父皇以此维护并告诫那人,天下只要是明君,均可坐到皇上之位。”
罗凯若有所悟:“原来是这样,看来世上之事,都不能完全相信所看到的。”
耶律洪基嗯了一声:“看的只是表面,无法看到人心所想,更无法看到后世评断。”
这话正对罗凯想问,他问道:“先皇已留给辽皇一颗爱民之心,若是再留给您一件能看后世评断的宝,辽皇的心愿也就完满了。”说完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耶律洪基,
耶律洪基似乎想起点什么:“先皇还真给我留下一件宝。”
罗凯:“哦,可和我们在说的佛道儒之教有关。”
耶律洪基眼睛有些发亮:“嗯,算是天王寺之宝。”
罗凯心中小鹿乱蹦,如果真的是那块越今石,说什么也要想办法得到,至少看一看心中有数也好:“不知道在下有没有这福分,能够看一看。”
辽皇并不直接回答罗凯,而是对账外唤到:“来人。”
那个引领罗凯来到斡鲁朵的宫人应声走了进来,恭敬的施礼:“皇上有和吩咐。”
耶律洪基说道:“你赶紧命人连夜为王侍郎准备一套国丧之服,明日一早送到王侍郎的营帐之中。”宫人领命而去,
罗凯心想看来耶律洪基是不打算让自己看看了,不料耶律洪基却说到:“刚才你看的那个宫人,就是先皇留给我的天王寺之宝。”
耶律洪基的话说的罗凯颇为不解,他疑惑的看着耶律洪基,耶律洪基解释道:“这位宫人叫做耶律良人,当年刚刚到天王寺修行,谁知道见了嫔妃定力不足动了些俗念,他自知修行不够尘缘未了,一怒竟给自己净身了,先皇不但没怪罪他,反而开导他见色犯戒,动怒一样犯戒,后来先皇就将他留在身边,此人之忠心,是先皇留给我的宝。”
咳,这耶律洪基也够可以了,罗凯刚还有点兴奋,却不料耶律洪基说的确是个宫人,不过耶律洪基拿这份忠心当成宝贝,作为帝王也解释的通,尤其像他所处的境况,谁不想身边的人对自己忠心耿耿呢,
看来耶律洪基也不是假意借口,今天似乎也不太好追问那越今石,更何况仁宗驾崩对罗凯也有触动,他心中也有难过,耶律洪基又嘱罗凯回到宋国,像新主表示恪守檀渊之盟,愿意像仁宗皇上一样,为边境和平而尽力,罗凯说了些感恩的话,心情压抑的回到了营帐,
第二日一早,罗凯向耶律洪基辞行,惊见辽国上下官员竟被命令全部着素,连耶律洪基自己也是素衣相待,这让罗凯十分感动,就算耶律洪基是做样子,样子也做的十足,也就是古代没有降半旗之说,否则辽国定会为仁宗皇帝治丧降半旗,
罗凯众人赶往宋国,可惜他无缘再见仁宗皇上最后一面,他心情十分压抑,沿途竟见到辽国百姓神色哀伤,罗凯命张平去打听,才知道都是为了仁宗皇上驾崩之事,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听闻仁宗皇上驾崩,不禁老泪纵横,这种景象越往边境走,罗凯见到的越多,
罗凯归心似箭,路上不敢多有耽搁,几匹快马日夜兼程,没用多少日,便到了保州,还没到保州城下,就看到城下有两匹马,马上有两个人眺望罗凯来的方向,罗凯远远的认出了其中一个是岳立,急忙赶上前去,
走近了看到另外一名竟是一位传旨官,罗凯心中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催马到了近前翻身下马,耳听的传旨官命罗凯接旨,他急忙跪地,
身后的劾里钵,折克隽等人也跟着罗凯跪地接旨,却听传旨官带来旨意,让罗凯即刻赴高丽,调停高丽与倭奴之争,若有战事朝廷会尽力配合,罗凯听着旨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抬头看看传旨官,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罗凯又看看岳立,岳立神情即哀伤又紧张,
“罗凯,你还不接旨么。”这少年长的很面生,神情中透着对罗凯的不屑,
太子身边的人,罗凯也认识几个,包括宫中的人以及朝廷的大小官员,但从来没见过这么一个人,罗凯瞪着他,这少年长的十分白净,就是有几分狂傲,这狂傲与罗凯的桀骜不驯完全不同,这种狂傲有种自恃的轻浮,但也不完全是纨绔子弟轻浮,
罗凯淡定的说到:“臣接旨之前,有个问题,朝廷派我去高丽,因何不等我回到京城,我远途而归,去高丽调停不是一两日一蹴而就之事,现在皇上驾崩,我想先回京城祭奠。”
罗凯说着,却见岳立一个劲的皱着,跟他使眼色,示意着什么,
少年冷笑了一下:“王侍郎,你难道敢抗旨不成。”
罗凯听的就起火,他一把将传旨的少年揪下马,瞪着眼睛骂道:“我接不接旨是我的事,你个小小传旨官竟然对我不敬,。”
岳立赶忙过来拉住罗凯的手腕:“贤弟,急不得。”罗凯一搡,将传旨官扔在地上,岳立急忙对传旨官说到:“兄台,请看在王侍郎远途而归,给我个薄面,请王侍郎进城稍作休息再出发不迟。”
罗凯一听话音不对,他娘的,怎么,老子连保州的城都不能进了吗,
秦敏学刚刚被罗凯摔在地上,这会儿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他没有想到,罗凯竟然这么大胆子,连传旨官都敢顶撞,见罗凯血灌瞳人瞪着自己,心里还真有点发毛,他朝岳立的身后躲了躲说道:“岳知府,我倒是无所谓,只怕王侍郎在你保州之处抗旨,你岳知府承担不起。”
“他妈的,宰了这小子,兄弟跟我回我老家。”劾里钵已经忍无可忍,站起身来刚要冲过去,就被折克隽和张平按住,
“你们拉着我干嘛。”劾里钵瞪着这二人,
折克隽低低的声音说到:“兄弟别冲动,王侍郎是朝廷命官,抗旨可是杀身之祸,让岳知府处理就好了。”
几个人中属折克隽沉稳,平时也少言寡语,他说话劾里钵多少还是听的进去的,劾里钵压抑着胸口的闷气,喉咙中发出闷声,几个人都看着罗凯,罗凯又气又脑:“你告诉我你姓名,我回京复命再接旨不晚,若是皇上责罚你,我替你承担。”
秦敏学躲在岳立身后,冲着罗凯说道:“我叫什么你也不用知道,你要是抗旨,包丞相,王判官都帮不了你。”
罗凯一听更加火大,看这意思朝廷是不准许自己回去了,多大的事,竟等不到自己回京城,岳立和秦敏学眨眼的功夫,都不知道罗凯步子有多快,竟已经来到岳立身侧,罗凯一伸手臂就将秦敏学的脖子窝在手臂之中:“信不信我勒死你,说,为什么不准我回京城。”
秦敏学两手抓住罗凯的手臂,两腿乱蹬,岳立一看吓坏了,急忙说到:“贤弟快快放手,你就是勒死他也不能回京城,还会害了你夫人儿子。”
折克隽等人离得不远,听到这话急忙一拥上前,拉住罗凯:“公子,千万别冲动。”
罗凯似乎隐约也听到岳立的话,他一愣莫非家里出了什么状况,他发愣的功夫,几个人从罗凯松开的手臂中夺下秦敏学,这会秦敏学光剩下揉着脖子干咳,咳了几声他非但没有谢谢岳立,反而瞪着岳立说到:“岳知府,你的消息倒是灵通,看来你与王侍郎相交甚厚,你是不是在挑唆什么。”
岳立此时也是强压着怒火,捡起刚刚秦敏学掉在地上的圣旨:“在下不敢有所挑唆,只是王侍郎夫人和义子现在皇宫这是事实,这位官人,在下岳立愿意以头上乌纱担保,力劝王侍郎立即出使高丽,再说,王侍郎也并没有抗旨不去高丽,请你回去复命即可。”
秦敏学见岳立这么说,翻身上马用马鞭指着岳立说到:“岳知府,此事如果出了差错,皇上怪罪下来别怪我照实言说。”秦敏学现在正在风头劲升之时,新登基的皇上对他重信有加,他年纪不大已经不知道天高地厚,连知府他都不放在眼中,
他的话刚说完,众人中闪出一个个头不高精瘦干练的年轻人,他蹿到秦敏学的马旁,一挥手臂抽出身后的朴刀,刀光耀眼朝秦敏学挥了下来,秦敏学大叫一声:“妈呀。”一俯身,
出来的人是韩德容,这几个人中数他和罗凯年岁相当,也是年轻气盛,他的刀根本不是砍秦敏学的,而是吓唬一下他,刀快落下的时候,韩德容一翻手臂,刀刃反转用刀面狠狠拍在秦敏学的马屁股上,
韩德容个头不高,但力气不小,况且他这下速度很快,秦敏学所骑的马猛的受这一击,一声长鸣蹿了出去,秦敏学的马竟然没有回保州城,反着朝宋辽的边境跑去,韩德容暗笑,最好他的马跑个几十里路,直接闯了边境被守卫的两军乱箭射死才好,
折克隽见韩德容笑呵呵回来:“韩兄弟也冲动。”
韩德容不屑的说:“他马惊了,关我什么事。”
罗凯没理会他们几个,径直走到岳立面前,看来岳立对情形了解的很清楚,此刻岳立手中正握着圣旨焦虑的看着罗凯:“岳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进城我慢慢和你说吧。”岳立说完引领罗凯几人进了保州城,保州城内一片肃静萧条,罗凯这一走不知不觉两三月,现在城中根本看不出来刚刚过完新年,街上人人面色悲哀,百姓都是身穿孝服,买卖店铺都已经停市,保州的上空飘这焚烧纸钱的烟雾,
几个人牵着马从街市穿过,路边不时间传来焚烧纸钱的百姓的哀哭之声,纸灰,烟雾沉重的马蹄声,无声的路上行走的人,让罗凯的心情愈发的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