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王春江就像是那热锅上的蚂蚁,愁眉不展,坐立不安。他没法想象,就在刚刚过去的八九节课课间,高一三班的甄金婷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跟校长田久远吵了起来。是啊,这位活祖宗跟谁吵架不好,偏偏跟田久远吵架!初生牛犊不怕虎吗?不敢想象,确实是不敢想象……
叼起一根烟卷儿,王春江没有着急点燃它,而是习惯性地眯缝起眼睛,暗暗思忖:这甄金婷得有多大脾气啊?大庭广众就敢顶撞大校长,难怪她当初会被一中的王伯达决绝地开除掉?说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绝对是看得起她,她这明明是自作孽吗!而归根结底,她就是被他那个有钱的老爸宠溺坏了!自私霸道无法无天了!哎,自作孽不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而事实上,按照刚刚传来的田久远的说法,今天,他确实是容不下这个小丫头了:开除!这个叫甄什么婷的必须开除!她目中无人,蛮横霸道,明明犯了错却死不承认,死不承认也就罢了居然还不服管教,粗暴无礼地顶撞他这个当校长的!这种学生留下来也是个后患,说不定哪天还会惹出什么事儿来,二中可不能有这样的学生!
那一刻,一再听到电话那头的田久远大发雷霆,不管不顾地狂轰滥炸,王春江感觉耳根子嗡嗡响的同时,还感觉他的小心脏剧烈地颤了几颤。他意识到今天这事儿确确实实是被弄大发了,弄得“龙颜”大怒,难以平息了!而到头来呢,鸡蛋碰不过石头,甄金婷十有八九逃不出被开除的命运了!
开除一般人,王春江也无所谓,反正跟他没半毛钱关系,但是,开除这个甄金婷,却是个例外,毕竟他王春江跟甄金婷的父亲甄强还有着那层关系……一想到这一层,王春江就感到心里生生堵得慌,原本神清气爽的脑袋也跟着大上了好几圈儿……
在暗暗骂了甄金婷几句“活祖宗”之后,王春江决定先稳住阵脚,详细地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为今之计,就是死马也得当那活马医,不然还有什么办法呢?!
陈平凡带着甄金婷一走进政教主任办公室,就闻到了一股浓重且刺鼻的烟味儿,他微微皱了皱眉,心想王春江这杆老烟枪烟瘾也够大的了,不知道这些年来他媳妇能不能受得了他。不过,他也早就听说王春江这人很疼媳妇,前些日子还给他媳妇买了一条价值不菲的白金项链。
王春江看陈平凡和甄金婷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也没跟陈平凡客套,就让他自己找地方随便坐,随后向甄金婷招了招手,把她叫到了他办公桌前面。
直到现在,甄金婷还是一脸的茫然和一脸的无辜,“王主任,我犯什么错了吗?”
王春江没有着急说话,一边把烟头重重地捻灭在烟灰缸里,一边像打量陌生人一样打量着甄金婷。是啊,他实在看不出这个长得挺漂亮的小丫头竟是个茬子,连校长都敢顶撞的茬子。
而在此时,不明所以的陈平凡也正在用写满疑惑的眼神看着王春江,不过他实在看不明白王春江这是演的哪一出?怎么还打上了哑谜了呢?这也不是他的风格啊!
“甄金婷,你把刚才的事儿,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全面客观地跟我说一下,不能遮遮掩掩,更不能有一点儿遗漏!”说这话时,王春江表情很严肃,还配上了挥手和敲击桌子的动作,生怕他自己的意思表达得不够明白不够透彻。
“喔!王主任,你说的是上节课课间的事儿吧?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甄金婷说这话时,脸上竟滑过了一丝轻蔑的笑意,语气中竟也夹杂着些许的惊讶之意和十分的不屑之情,“就在刚才,我和我八班一朋友没招谁没惹谁,好好地在操场上走,就突然被一个贼拉能装的人给叫住了。他硬说我俩亲拉着手就是男女生交往过密,说我俩既违反校规校纪又影响校园风气,非要把我俩送到政教处你这里,给我俩一个纪律处分!王主任你说他这人是谁啊?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死冷寒天地跑出来就为了专门找我俩的茬!给我俩心里添点儿堵!我当时就被他气坏了,一个没忍住,就扯着嗓子跟他辩白两句。我说——你是谁啊?你有啥证据说我俩男女生交往过密啊?这都啥年代了,手拉着手就是处对象了?就是早恋了?你咋还这么封建守旧呢?我俩这是朋友关系瓷实好不好?是哥们儿感情处得到位好不好?别人都明白咋回事,不管我俩,你咋就管得这么宽呢?这学校又不是你家开的!多——管——闲——事——!”
听甄金婷说到这里,一旁的陈平凡就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就跟外面的天气一样,拔凉拔凉的,甚至都凉到了一层一层往下掉冰渣的程度……一时间,他已经心乱如麻,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无助地俯下身去,把头深深地埋在两手中间,不断用手摩挲着头发。
王春江呢,饶是他城府再深,也差点儿没被甄金婷给气乐了,不过到最后他还是成功地掩饰住了他的情绪,继续冷冰冰地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回事?”
“后来——?后来我转身就走了,没再理他!”甄金婷瞪大了一双无辜的眼睛,疑惑地看着王春江,“王主任,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我也没做错什么啊?”
“你是没做错什么,我做错了!”王春江不无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我当初怎么就——,哎,不说了!还有我发现我现在跟你对话也难了,你咋就跟我们不在一个频道上面呢?”
陈平凡也是奇怪,这一天天的,甄金婷脑袋里到底装的都是什么。前前后后这才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她要么打架,要么处对象,要么上课时睡觉唠闲嗑,要么就任性妄为顶撞老师,如今更是胆大包天,连校长都敢顶撞了!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真是无知者无畏,无畏者无所不为啊!多少次了,他曾试图走进她的世界,却渐渐发现她的世界压根儿就是奇葩的n次元世界,他根本无法走近,更无法理解……
甄金婷看看王春江的反应,又看看陈平凡的反应,一时竟觉得天底下没有一个人能理解自己,也没有一个人能替自己说话,自己才是那最最委屈的一个,于是她脑袋一热,便忍不住道:“王主任,陈老师,你们是不知道那人当时的态度有多蛮横,放在你们身上,你们也肯定受不了!我也是忍他忍得好久了,才最终顶他两句的,要不然我都得憋屈死!大家都是人,人人平等!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非得像他那样跟我板着一张臭脸,吵吵嚷嚷地吗?!”
“甄金婷!你给我闭嘴!你知道你刚刚顶撞的那个人是谁不?你刚刚捅破天了,你知道不?!遇到事儿总是怪这怪那怪别人,你能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不?你还振振有词地跟人家狡辩,说你那不是男女生交往过密,你那是在糊弄日本鬼子呢吗?!关键你还说人家管得太宽多管闲事!我看你就是那闲事!你就是欠管欠收拾!你就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甚至你也把你当初当着你爸面对我的承诺都忘到脑后去了!你知道你这次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吗?你知道吗?!”事实证明,王春江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他就像蓄势已久的火山一样,轰然爆发,然后遮天蔽日。你看他声色俱厉怒目圆睁的样子就像是一头发疯的狮子、你再听他那每一声吼叫,真就像是那震耳欲聋的狮子吼。
王春江话音一落,整个政教主任办公室就安静得异常可怕,就像是那大轰炸过后的千里战场,除了断壁残垣、累累白骨、四起的狼烟以及如血的残阳,就什么都不剩,什么都没有了……
陈平凡诧异地看着王春江,甄金婷也诧异地看着王春江,仿佛都在看一个他们从来都没看过的人。
说完话,僵坐在椅子上的王春江就仰头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还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知道他刚才有些失态了,但他确确实实是控制不住自己了……
良久,甄金婷红着一张俊俏的小脸儿,咬了咬嘴唇,然后就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说道:“王主任,一人做事一人当,今天这事儿由我而起,就由我而终。不管那人是谁,就让他冲着我来,跟你没关系!你当初把我带进这个学校,我感激你,不会让你为难的,以后也会想办法报答你的。”
听甄金婷这么说,王春江忍不住苦笑了出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说孩子,你是不是看电视剧看多了,被那些只活在电视剧里的‘台词’给骗了?这事儿你当得起吗?你知道你得罪的人是谁吗?告诉你,他就是咱们学校的大校长田久远!再告诉你,他要把你开除掉!立刻!马上!”
“什么?!”甄金婷和陈平凡一起发出了惊呼,都不可置信地看着王春江,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