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骨被龙泉魔君带走,躯干骨则在封奕手中,而这二人如今又都不在魔宫内,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一时也没机会峰回路转,可就这么无功而返又实在有点可惜。
毕竟相较于合欢堂而言,尸傀堂和巫诅堂就不是这么容易能够进的了。
尸傀堂中主要负责炼尸,尸气阴邪,而女子体质本就偏阴,若是在炼尸之时被尸气入体,又是一桩麻烦事,因而整个尸傀堂中的女修屈指可数。万绿丛中几点红,那几个女修受到的关注可想而知,而穆长宁对于反串这种事是真的没有任何把握,至于巫诅堂,全堂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过百余人,彼此之间早就混熟了,哪还有给她趁虚而入的机会?
穆长宁拍了拍额头长叹一声,有点心累,只是这种情绪还未延续下去,她便猝然抬眸,神色古怪莫名。
“他怎么来了?”
在魔宫,穆长宁几乎保持着时刻的警惕,神识也始终开启着,谨防周围有任何突发事件发生,而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用神识探测到,黎枭正朝着这个方向过来。
这里是魔仆的杂役房,换言之也就是整个魔宫最低等的地方,黎枭堂堂一个堂主,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来这里?
穆长宁本能地觉得有点不对劲,而黎枭已经由掌事带领着过来了,便是那个穆长宁献了营养液后,将她安排到血殿供职的掌事。
“九六一直都是个心细乖巧的,属下也是看她做事稳妥为人踏实,便想着将她安排进血殿侍弄花田,哪知这孩子运气实在不大好,这才头一天,就遇到这莫名其妙的事,还好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点轻伤,上了药再好好休养几天便无大碍了。”
管事一面恭敬地将黎枭领往这个院子,一面和他解释着前因后果,穆长宁心里猛地一咯噔,没太明白黎枭莫名其妙打听九六的事做什么?
不等她细想,管事就敲了门,喊道:“九六,快出来!”
穆长宁只好硬着头皮开门,不经意间抬眸撞进黎枭一双深邃黑沉的眼睛里,没由来地就有点心虚。
“黎,黎堂主!”
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后又猛然低头不敢多看,慌乱行礼。
作为一个小魔仆,能这么近距离地靠近一堂之主确实是该惊奇讶异,又本能畏惧的。
黎枭嘴唇抿得极紧,唇角轻扬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眸色更加暗沉,穆长宁只觉得自己被他的视线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那个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管事推了她一把,嗔道:“九六啊,你可算是好福气了,黎堂主那儿正好还缺一个拣药的药童,今日你打理的那片千丝菊不错,黎堂主就要你去他那儿当值了,还不快快谢过?”
说着还一个劲地给她眨眼睛,生怕她没有眼力见。毕竟,去五毒堂做药童可比窝在这里当一个小魔仆有前途多了。
穆长宁就呵呵了。
什么千丝菊?那片花田她连动都没怎么动过好吗?而且现在估计都被嗜血藤毁得差不多了,能看出来打理得不错就有鬼了。
这分明就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要把她带走,而且这借口连她都没眼看好吗?这管事还一副“你这是走了大运”的表情,想想都醉了。
黎枭已经发现她是混进来的奸细了?若是如此,直接采用武力手段不就好了,这么迂回周折做什么。
难不成,这家伙还认出她来了吧?
不应该啊……就算能察觉到有人擅闯魔宫,就算能够定位到九六的身上,可她都这样了,黎枭还能有火眼金睛辨认出她的本来面貌?
“怎么,不愿意?”黎枭见她垂着头沉默不语,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听上去极为不悦。
没等穆长宁回答,管事就抢着答道:“哪能呢,多好的机会啊,九六怎么可能不愿意?”她推搡了穆长宁一把,瞪眼道:“是不是,九六?”
“……是。”她还能说什么?半垂着头躬身谢过:“多谢堂主。”
黎枭又看了她一眼,冷漠转身,凉凉地丢下两个字“跟上”,便不再管她,率先大步走出去了。
穆长宁:“……”
黎枭是把她带去五毒堂司殿的方向,一路上他都没有说一句话,反倒弄得穆长宁惴惴不安,反复琢磨他到底想做什么,直到黎枭将她领入一间炼药房,挥手打开门口的禁制,拒绝任何人进入后,穆长宁悄悄蹙起了眉。
“堂主需要九六做什么?”
黎枭一瞬不瞬盯着她看,炼药房中散发着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就连气氛也有种压抑的沉闷。
“你想做什么?”他阴沉着脸,冷眉压眼,低声问道。
穆长宁半垂着的眼眸中瞳孔蓦地一缩,手指微微动了动,“九六不明白堂主的意思。”
他忽然就笑了。
艳色的唇扬起浅薄的弧度,低低的笑声从胸膛里闷闷地传出来,带了三分邪佞,三分狂肆,还有四分愠怒:“装!你接着给我装!”
望穿捂脸不忍直视,默默提醒:“宁宁,他都已经知道了。”
穆长宁:“……”
握了个大草!
虽然之前就想过这种可能,可是,他到底怎么发现的!
“你……你怎么不早说!”穆长宁有点无奈。
望穿比她还要无奈:“我也是刚刚才读到的……”
两人都是一脸懵逼,还有点没缓过神来,唯有黎枭冷笑着盯着她看,“怎么不说话了?无话可说了?”
望穿轻叹声:“宁宁,要走吗?”
该知道的事情现在都已经知道了,只要她点头同意,望穿就能带着她瞬间转移到别处,远离魔宫这个是非地。
这也是他们一开始就计划好的退路,虽然会留下一定后患,但至少能够保证他们能够顺利脱身。
穆长宁悄悄握紧拳,犹豫了一下,又慢慢松开。
现在就算能够让望穿直接带她离开,不必接受黎枭的苛责盘问,不用面对接下来的场面,可是有些事,还是给个交代吧。
毕竟就算黎枭知道了是她,也只是把她带来自己的地盘单独审问,而非将她交出去,交给魔宫处置。
如果是后者,她此刻就算不死,想必也已经被监禁起来了。
无论黎枭是出于何种原因,但最起码这个时候,他本质上是在帮她的。
“穆长宁,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有本事呢?”他话里讽刺意味十足,冷笑着诘问。
就算此刻听他指名道姓叫出自己的名字,穆长宁也已经足够平静。
“你是怎么发现的?怎么知道是我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黎枭轻哼了声,对着她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伪装成秋晚霜混进来就能天衣无缝了?是,崔翩翩是被你想法子糊弄过去了,可那天魔宫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你以为都是吃素的?”
穆长宁低头沉默。
她知道,那天就算解决了崔翩翩这个麻烦,但也并不代表她不会露馅,只是她以为,他们也许会将视线投递到庆典那日的来宾身上,毕竟秋晚霜已死,谁还能怀疑到一个“死人”身上来?
“秋晚霜长期服食迷药,体内还有迷药残留,身体也因为长期不曾动弹而僵化,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穆长宁想到自己为了维持秋晚霜魂牌的完好,长期给她喂食七日醉,不由愣了愣。
是了,如果死了的那个是各长期不能动弹的人,那之前活蹦乱跳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又是谁?
“原来是这样。”她恍然,这一点确实是她疏忽了。
黎枭扯扯嘴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如果我是你,我会用化尸水把秋晚霜的尸体销毁得干干净净,不给别人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受教了。”
黎枭猛地一噎,“我现在是在跟你说这个吗?”
穆长宁有点想笑,清咳了声忍住,又问道:“就算是这样,你也只能确定原先那个秋晚霜是冒牌的,那接下来呢,又是怎么肯定是我。”
黎枭不多回答,只扔了一样东西给她,就是他在血殿那片千丝菊花田里捡到的刺针。
穆长宁只看了一眼,就想到原因了。
嗜血妖藤和血殿里面那两株嗜血藤还是有本质差别的,而之前她也给过黎枭不少嗜血妖藤的刺针。
没想到,最终是她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被他看出来,她也算心服口服。
穆长宁只等着黎枭开口,她知道对方肯定有一肚子的疑问,把她带来这里,也是为了向她征询一个解释。
然而黎枭却没有第一时间寻求答案,穆长宁已经察觉到了门外的来人,而黎枭看了眼炼药房的大门,随后便挥手打开一道石门,俨然是个暗室。
“进去,别出来。”
这种摆明了包庇的架势让她愣了愣,黎枭不由瞪眼:“怎么?还等我请你进去?”
穆长宁不再多言,转了个身走进暗室,随后黎枭才打开了炼药房大门,便见寻欢魔君好整以暇地倚在门边上,似笑非笑看过来:“我等了这么久才开门,你这房里莫不是金屋藏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