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十道:“你本可以与我说这一切的。”
“我不知道王将军你会为了方孝孺,而付出到哪一步。我不知道你是否会为了方孝孺,而舍弃这金陵城中的一切,这国公之位。”
“现在你知道了?”
方夜雨点头。“所以我才安排在此处见你。因为你对方孝孺,与我对他一样。我这个汉人的名字,也是用了他的姓氏。”在他心中,方孝孺的确是如兄如父。“你为他付出了很多。”
只怕寻常人是不会为了一个朋友而付出这么多的。纵然那是多年的老朋友!
“而今,金陵城,乃至是整个大明,都没有了你们的容身之地。如果王将军愿意,我会安排人,将你们送到漠北去。在那里,你们不需要过的这么苦。”
苦吗?王小十不觉得苦。苦在身上,却甜在心里。他救了方孝孺,触犯了大明的律法,却没有触碰内心的底线。
王小十不语。而方夜雨也清楚,王小十是不会去漠北的。若肯轻易低头,他就不是王小十。
方夜雨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也并非想要招揽你。无论是在中原还是漠北,你仍旧是你王小十。我只不过是看在方孝孺的情分上。”
“多谢!”王小十转身便要走。
“你去哪?”
“天下之大,自有我王小十容身的地方。”
“王将军请便!”
王小十头也不回的道:“好好照顾方孝孺。”
“我会的。”
王小十出了门,一身的轻松。他又站在了这院子里。而刚刚送自己来的马车也不见了,就如他已经见不到那个姑娘一样。
王小十出了宅院。
由打外面看,这宅院仿若荒废。可刚刚的屋子中,装饰却十分精致,内外极不相宜。可能这样的地方,才最不引人注意吧。
方夜雨是个谨慎的人,或许今日自己离开之后,这里也会霎时间被搬空,谁也无法追踪他的踪迹。而这样一来,方孝孺也更为安全,王小十也已心安。
走在街上,王小十也不知这是哪条街。这些年的功夫,金陵城变化很大。若说变化最大的,当属秦淮河畔。而若说变化最小的,也同样是秦淮河畔。
就在这这条不知名的街面上,行人越发稀少。王小十越向前人烟便越稀。逐渐的,他好似已经身处一片荒凉的世界。
沿街上,店门纷纷关闭,门窗发出“扑啦啦”的声响,关闭时所发出的声响。接下去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令得人众纷纷躲避。
就在这条街上,街面只剩下王小十一人之时,两则店铺的房顶纷纷碎裂,从屋中窜出了数个身影。而后这些身影化为十数个、数十个,最后沿街都是这齐刷刷的身影站在房顶上。街面,是纷飞的瓦片,唯有王小十脚下才可算作是一块“净土”。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人?
王小十的脑子但凡是好用几分,都会猜到原因。而今的金陵城中,他已经没有几个朋友了,却反而是遍布着敌人。
王小十未动,而后见两侧房顶上的黑衣人却是单膝跪地,跪向了王小十身前的地方。
王小十的身前,这街巷的最尽头,一顶四人抬的小轿缓缓而来。两侧的黑衣人都在朝着这轿中人跪拜。
这轿子里当然会是一个人,而不会是别的什么。
轿身是红色的,却并非那种迎亲是所用的“大红”,而是一种深红色。
轿帘被掀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王小十未曾想到过的人。胡惟庸!
这场面、这气派,除朱元璋外已无人能与之企及。“下官见过王爷!”
王小十不语。
“奉皇上口谕,请王爷入宫见驾。”
周围都是黑衣人,逼迫的王小十不得不跟随其离开。
可王小十却偏偏不按常理。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要与之对着来。
“我若不跟你去呢?”
“就地正法!”胡惟庸道。王小十已经不需要知道这是否是朱元璋下的令了,总归自己已经是朝廷的敌人。就算王小十老老实实的跟着回去,到了皇宫里也是十死无生。皇宫中,必然准备着比此处更浓厚的杀机。
见王小十没有动静,胡惟庸道:“来人!”房顶上的黑衣人齐刷刷的动作,一根根铁链头上绑着飞爪,爪尖冒着银光,并非是要借此抓捕王小十,而是要用这些锋利的利爪将其撕成碎肉。
王小十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纵身跃起,就要跃上房顶。而这时,房上的飞爪呼啸而至,在空中拉起了一道封锁线。
王小十身子在半空中几次扭动,在常人无法人质的角度下躲过了层层的铁索。就在他将要跃上房顶是,房间中突然一道箭矢飞驰,射向了王小十。
王小十力道已尽,纵然能够攀上房顶,却也难保被这箭矢射个正着。如此,他只能返身。
可他一但退去了这上跃的力道,也将被困在街面上。
最终,王小十还是稳了一手,胸中气息沉下,人也落回了街面上。
再去瞧,铁索封闭了整个空间,几乎将街面上的天空都完全遮蔽,只能从这缝隙之中透过丁点的光亮。
而身后处,街巷外也涌进了一群人,身穿着飞鱼服、手持着绣春刀,在毛骧的带领下堵住了街巷,将此间彻底隔绝开来。
“动手!”已经不需要胡惟庸另行吩咐,他们便已经动起了手。房顶的黑衣人同样是锦衣卫中的好手,从房顶跃下来的同时,攻击便已经展开了。
王小十一人独斗数十人,每每都是三、五柄钢刀同时出手,同时指向他的周身要害。不过第一个照面,他身上的衣襟便被划破了数道,而其人仗着奇快的身法才能够躲闪过去。
同时,王小十的一双拳头也在急速的挥动,丝毫不比这些秀春刀来的慢。
同一时间,都会有五柄钢刀砍向王小十。而同一时间,王小十一拳也能打出五道拳影,分别打向五人、打向五柄钢刀。
终于,身边不断有人倒在王小十的脚下,倒卧的尸体甚至已经足够没过王小十的腰际。他一步步的踏着尸体,身子越攀越高,已经快要挨到了房顶。
只需再有一步,王小十并能够摸到了铁锁链。而这时,周围的黑衣人退下,却是从两侧的店铺里箭矢如雨般的飞出,冲刷王小十。
王小十身子又一次退下,退到了死尸堆中,以躲避这些羽箭。他的人同样未曾受伤,可身上这件单薄的衣服却禁不住这刀锋、箭雨,被撕裂了开来。
当箭雨停滞,王小十干脆将身上的衣服扯下,只赤裸着上身站在街上。
他至少还站着好好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倒下。
又来了!胡惟庸似是失去了耐心,吩咐杀手退下,而后屋中的羽箭倾注,整条街上都是箭矢纷纷。
王小十手上抓过了数根羽箭,还未等将箭矢抛回去,却已经有三根羽箭到了身前。
王小十俯身躲过,却不急躲闪身后的两支,而被射了个正着。两支羽箭,分别插在他的左右肩上,血当时便流了下来,顺着他的肩头流过了双臂,流满了后身。
王小十已经受了伤,只怕就此会陷入到恶性的循环之中。受伤之后身体不适,动作就会迟缓。动作迟缓,就将越发无力抵挡箭矢的攻击。无法抵挡攻击,就会受更多的伤。这岂非是一个死的循环?
突然,街面上好似山呼海啸。头顶上,密集的铁链一阵的晃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好似街面两侧的房屋都要被这铁链拉扯的倒塌。
这时,王小十抽空见到半空的“铁网”中插进了一根铁棒。一根与铁链同样漆黑,却更加光滑的铁棒。这铁棒在“铁网”中搅动的哗啦啦作响。
突然,铁棒将之搅动出了一个缺口,一个壮汉从其中而下,铁棒顺势带得铁网扑下,两侧的房瓦都被铁链带的齐刷刷滑下,只余光秃秃的房梁。
“是你?”王小十看见了这人。壮硕的身子,光秃秃的头顶,烙着六颗歪斜的戒疤。不就是当日那大和尚吗?起初,王小十甚至还怀疑是他带走了方孝孺,不想此刻却轮到他来救自己了。
“怎么是你啊?”
“快走!”大和尚忙道。接着,他便将铁棒猛力掷出,扔向了胡惟庸的方向。
铁棒上劲风呼啸,十余斤的铁棒,好似挂动起了千百斤的力道,以比箭矢更快的速度袭向了胡惟庸。
“保护相爷!”
身为宰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自然有许多人愿意为其卖命。顷刻间,在胡惟庸身前搭起了一道人墙,足有十几层。
却说这一棍带着大力,刺入了人的身子,又从后身而出,穿过了另外一人。
一直穿透了十余人的胸膛,才卡在了最后,卡在了轿身上。擦着胡惟庸的身子而过。若非他整个人龟缩到了轿子里,这一击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王小十借此脱离了凶险。在冲出街口的时候,毛骧悄悄命人分开了一条路。而王小十则是回头瞧了一眼,也瞧见了铁棍穿透十余人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