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呐!”连喊了两声,若再无人搭话王小十便要放弃了。可在这时候,王小十听到了一声轻笑,令人精神为之放松的笑声。好似一阵银铃在耳边晃动,是天下间最为纯洁的声音。能够发出这种声音的,必然是个内心纯洁无比的姑娘。
可王小十错了。他见到的这姑娘虽然漂亮、虽然美丽,但身上却透露出一种媚态。举手投足,都是风情万种之姿。眉眼勾人,却并非如王小十的想象。
王小十已经下了车,那姑娘要来搀扶他,却被其躲开。
“你是什么人?”
“我是来伺候公子的。”
“我不需要你伺候。”王小十要走。
“公子是急着去找您的朋友吧?”姑娘突然道:“方孝孺!”
“你怎么知道?”王小十觉得自己好傻。若这姑娘只是普通人,又如何会找上自己,又如何会知道方孝孺呢?
王小十不想着走了。至少他要确定方孝孺是否活着,而他们又是什么人。
“公子是想上车了?”这姑娘很聪明,有一双勾人,也能看人的眼。能看穿人心的眼。
就这样,王小十又上了车。
车上很热,姑娘的衣衫单薄,而王小十身上的衣衫同样单薄。昨夜那沾满了酒渍的衣服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而今他穿着的是一身单薄的汗衫。
而那姑娘穿的也很少,肩头、前胸半露,光洁的手臂更是就贴在王小十的眼前,晃的他一阵眼花。
不知王小十是否看错了,他甚至看到姑娘的胸前已经挂着几点汗珠。
这车里的确是太热了。
“我现在才确定!”姑娘突然道。
“确定什么?”
“现在才确定,王将军的确是一位正人君子。”
“多谢夸奖。或许,是你我接触的时间还短。”
这姑娘道:“不管是什么男人,只要我瞧过,就绝对错不了。”
“呵呵……”王小十又笑了,是苦笑。好似这洪武年间,所有的女人都变的十分了解男人。这不知是好还是坏。
马车又动了,走的很慢,好似比刚才更慢了。而实际上马车的速度未变,只不过人的心变了。王小十变的更心急,急于见到方孝孺,所以他嫌这马车行的慢。
心里虽急,可他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否则这女人必然会令自己投鼠忌器。
女人,的确是世间最难对付的。若论武力,王小十当然可以做很多事,可以一把扭断了她的脖子,可以……
但方孝孺还生死不明。这姑娘虽然什么也没说,却同样令王小十投鼠忌器。
王小十轻轻的叹了口气。
“公子怎么了?”姑娘道:“公子若有什么需要,自可与奴家说。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这无异于是在勾引王小十。配合此间的氛围,只怕是个男人都会心动几分。
可王小十未动。他也是个男人,但他却足可以掌控自己的心。
“我只希望这马车快些!”
姑娘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说话。
无聊的旅途中,王小十掀开了窗帘,一来可以看一看外面的景色,再者也可以让自己凉爽一些、轻松一些。
“这是往哪里走?”
“去见您的老朋友啊!”
“这是京城的方向。”王小十本已经做好了亡命天涯的打算,可如今方孝孺不见了,而自己则被这么一个女子拖着回到了京城。
金陵城仍旧是金陵城,不会因任何人而变化。百姓们也不关心是否出了什么朝廷逆犯,他们只在乎自己的生际。
王小十又回来,却是藏在马车上,不敢露面。因为他一但露面,所带来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他从一个位极人臣的国公爷,变成了今日的过街老鼠,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马车一道驶进了金陵城,大摇大摆的穿街过市,也无人敢来查看。最终,马车驶进了一处院落。偌大的宅院,却空荡荡的,马车孤零零停靠在院中。
“公子,地方到了!”姑娘道:“请!”可她却没有跟进去的打算。“
王小十问:“你不进去吗?”
“我要回我该回去的地方。”
“在哪?”
“万花楼!”她是万花楼上的姑娘。万花楼中最令人迷醉的姑娘。“如果公子有兴趣的话,今晚可来万花楼找我!”
“或许吧。”又是万花楼。不用问了,这一切又都是方夜雨安排的。
“方夜雨!我王小十来了。”
“王将军!”这果然是方夜雨的声音,就从那屋子中传出来。
王小十推门进去,非但见到了王小十,更是见到了方孝孺。
王小十的嘴张的很大,因为他从未想到这屋中会是如此情形。方夜雨正一手持碗,一手持勺,在给方孝孺喂食。方孝孺吃的很安心,反倒是见了王小十才显露出一些不自然。
看起来,方孝孺好似与方夜雨很熟悉,远比王小十还要熟悉。
这天下的事情总会超过人的思维。也不知是这天地间转变的太快,还是人的思维太慢。就在推开门的前一刻,王小十也绝想象不到这其中的场景。而即便是现在,他也猜不透两人之间的关系。
王小十就这么看着,看着方孝孺吃完了东西,看着方夜雨将碗放下。
而后,又人将方孝孺带到了后面去。王小十没有阻拦,因为他从方孝孺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心安。那是方孝孺许久未曾透露出的安全感。
能够令方孝孺安心,无论是在何处,王小十都愿意陪着他。
“王将军,让他先去歇息一下,你我在这里好好聊一聊天。”方夜雨道。
这或许,是他们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聊天。以往,王小十总对他处于一种防备状态,生怕着了这小狐狸的道。而现在,他们彼此间多了几分坦诚。
今天,是方夜雨要同王小十坦诚的时候。
“我来为王将军讲一个故事!”
王小十当知道,这个故事必然与方孝孺有关,或许还会与方夜雨有关。
“我出生在大都,后贵部徐帅攻陷大都,我随父母和元廷贵胄逃回了漠北,在漠北长大。而我的父亲,在逃亡时不幸命丧大漠,只余下我们母子两人。”
“漠北的生活绝不似中原这般的安逸。”
王小十插言道:“中原的百姓也并非安逸。蒙元暴政,连年征战,百姓已经苦不堪言。”
“不错,连年征战苦的是百姓。可我作为蒙元贵族,却也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这点王小十也能够想到。在北元之中,男人便是一家的脊梁,无论是普通家庭,还是蒙元贵族皆是如此。女人,只是他们的附属。
“我母亲为了我,不惜改嫁。而在那个新家庭里,我就是一个多余的人。没人正眼瞧过我。久而久之,我母亲的心也已经麻木,我也变的更加孤独。”
每个人都有许多的无奈,这只不过是方夜雨一人的故事。而在这连年动乱,蒙汉相争的背后,还埋藏着更多的凄惨。
“而就在那一年,他到了漠北!”方夜雨说的这个他,一定就是方孝孺!“他去漠北刺探情报,却被俘获。但他装作普通的中原商人,并未被发现真实的身份。”
“从那之后,他成了奴隶,每日里圈养牲口,放牧……总之一切的工作都需要他来做。而当时,我与他的境遇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我们很快熟识了。一个小‘奴隶’,跟着一个大奴隶。”
“从那之后,我会想办法给他许多吃的,而他会讲给我很多的东西,教我识字,也告诉我该如何做一个人,做一个有志气的人。”
方夜雨激动不已。“再然后,我已经离不开他了。他是我的朋友,如兄如父。后来,我母亲知道了这个人。每当我母亲怀念中原的时候,总会去找他聊些天。”
一个蒙元贵族,会在孤独时怀念中原的一切。可见,中原大地是何等的迷人。
“再后来,我母亲与他、发生了……”方夜雨道:“可我并不恨他,也不恨我的母亲。再然后,他们的事被那个家庭的主人,我名义上的父亲知道了,而对他施以了宫刑。”
王小十的拳攥紧,而方夜雨的牙齿也咬的紧紧的,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是从他齿逢中挤出来的。“从那之后,我就立志要让自己变的更强。而他,则是一如既往的照顾我,照顾我的母亲。”
“再然后,我师父要在北国贵族之中挑选可塑之才。而我,被选中了,脱离了当初的困苦,也肩负起了光复蒙元的责任。这就是我和他的故事!”
故事讲完了,王小十却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从未想过,方孝孺会经历这么多。“所以,你在听说方孝孺被擒获之后,就想要救他出来!”
方夜雨道:“没错。可我也知道,徐帅是能人,想要在他的虎口中夺食并不容易。所以我才想到了你,想到了王将军你!”
方夜雨的确是好算计,将所有人都算进去,就只为救出方孝孺。十余年间,方孝孺也的确不再适合金陵城的生活了。就算王小十事先知道这一切,他也会觉得方夜雨做的对。